《不曾放纵的青春》第11/60页


  叶望舒猜也猜到了,走上前拿起勺子,舀了一匙粥,递到许承宗口边。许承宗本待不张嘴,他住监狱很多年,这么被人伺候着,颇不习惯,可蛋黄和白米粥杂错的色彩看起来实在诱人,他又饿了两天,忍不住就张开口吃了,滑腻腻咸嗞嗞的口感让他馋虫大发,待叶望舒递过来第二勺,没等到嘴边,他已经迫不及待了,张口迎上来,一下子就吞了下去。
  如此这般,喂了他吃了十几口,许承宗肚子里的饥火稍稍被压下去些,肚里有粮,心中不慌,这才把眼睛从勺子上移到叶望舒脸上。叶望舒正舀了粥向前递到他嘴边,被他这么盯着,不由得就浑身不自在起来,及至他张开口把勺子含在嘴里,她脸腾地一下就红了,掷下所剩不多的粥碗,站起身,就想向外走。
  许承宗吃了好多粥,力气大增,这时候看她逃也似地往外走,鬼使神差地他忍不住伸出手,一把拉住叶望舒的胳膊。看她刚才还静静的眼睛这时候都是害怕,惊慌地看着自己,那黑白分明的眸子深处似乎有一个漩涡,把他深深地吸住,他一时冲动,双手稍稍用力,就把叶望舒箍在怀里,低下头,向她的嘴上吻去。
  叶望舒被吓得呆住了,第一个反应是用手在他身上一通乱打,混乱中似乎打中了他身上的某处划伤,许承宗“啊”地一声痛叫,立即就放开了她。
  叶望舒噌地一下跑到窗子下,她本还打算向外跑,可看许承宗疼得弯腰控背,显然没有力气下来抓自己。她曾经有过这般被人强迫的记忆,从那之后,她就发誓,这一辈子,如果再碰见禽兽一般的男人,她可以打不过,但是不管怎样,她都不能让人看出她害怕!
  “你不——”
  叶望舒张开口想痛斥他一顿,被许承宗先抢着道:“我刚才鬼上了身,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做什么,你要是想骂我,尽管骂吧。”
  “你家里人呢?给你家里人打电话,你今天就搬走!”叶望舒一想到自己给此人倒尿壶,喂他吃饭,竟然是伺候了一头狼,就一肚子恼火:“走之前,别忘了把欠我们的钱留下。”这个人估计没什么钱,不过不管怎样,他还是用了大哥半个月的工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跟他这样的人也没必要讲客气的。
  许承宗听她说给自己家里人打电话,脸上闪过一抹似乎是伤心的神色,电话号码,就算他给了,打过去也是一间空荡荡的房子,没有人会接的。他没有家,没有亲人。伤成这个样子,就算他离开此地,一时之间又能去哪里呢?父亲直到死都恨他,母亲远走高飞,而小南……
  他感到耳朵后那块肿起来的地方隐隐作痛,小南——仪态万方的小南,美丽高贵的小南,他心中念念不忘十年的小南,
  怀胎五月的小南……
  受伤前一个人失魂落魄地徘徊街上,不知道该往哪里去的感觉,又向他袭来。他呆怔着,听见窗下这个不知道名字的姑娘喋喋不休地道:“告诉我你家里的电话号码,我给你家人打电话,把你接走,顺便让你家人把欠我们的钱带来。”
  她又提到钱,许承宗甩甩头,光秃秃的头皮擦着枕头,这枕头是她的么?竟然带着一股她身上的清香,他转过头,把鼻子贴着枕巾,微微吸口气,想好了措辞,才对她道:“我欠了你和你大哥多少钱?”他不记得自己向人借债,也没那个必要,不过他匆匆出走,连钱包都忘记了,估计是这对兄妹帮他垫了医药费,欠的钱八九成是因为医药费了。
  “四百块。”叶望舒生怕他听了这个数字,以为是自己讹诈他,解释道:“你在医院里住了……”
  许承宗此时极欲讨好于她,遂打断她的解释,道谢道:“多谢你大哥。不是他救了我,我可能就完蛋了。”
  “那你告诉我电话号码,我通知你家人把你带走。”
  许承宗低头,想了想说:“我家里现在没人。你看这样行么,我在你这里住着,等我的伤好了,我一定会把钱还给你……”
  “不行!”叶望舒不等他说完,就斩钉截铁地拒绝。她才不能把这个狼一样的男人留在自己家里。
  “你是害怕刚才的事情再发生么?我跟你保证,我再也不会那样干了。”许承宗看着她,窗子处阳光充足,她的脸不像昨晚在月光底下看时那么娇嫩,但五官细致,眼睛乌黑,容貌极佳,只是此时一张脸紧绷着,浑身上下的气息都显示了她正全心全意防着他。
  “我不相信你。”叶望舒打定了主意。
  许承宗向后靠在枕头上,他有些累,胯骨处的伤显然是最严重的,正钻心地疼。他既无处可去,最好的办法还是赖在这里,等伤好了再做打算:“我不会白吃白住的,我可以给你住宿费,你看怎么样?”
  叶望舒打量他浑身上下,她缺钱,没钱的苦恼和艰难,她真的受够了,可为了钱把这个许承宗留在家里,还是不值得:“没人稀罕你的住宿费。不用废话,快点告诉我你家电话号码,我给他们打电话。”
  许承宗叹口气,早知道亲了她一下,能让她这么生气,自己就该把她想成一只老母猪,他再饥渴,总不会亲头猪!

  23

  他瞅着她身上破旧的衣衫,廉价的牛仔裤膝盖和裤腿处,都是磨损的痕迹,也不知道她穿了多少年了;上身的纱衣似乎还是十年前,他没有进监狱之前流行的式样,衣扣两边缀着多余难看的蕾丝,连袖口都是,在衣袖和肩膀的接缝处,丝线已经绷开了,似乎她曾经尝试着用针线连上,可纱衣不受针线,坏了就是坏了,这件只能扔进垃圾桶,再买件新的。
  只要看她一眼,就知道她很穷,急需钱。
  许承宗轻声道: “我可以每天给你二百块钱,等我的伤好了,一起结算,住多少天,就给你多少钱。你看怎么样?”
  一户农家的房子,连空调和地毯冰箱都没有,每天二百块,也不算少了。
  叶望舒摇头,她穷,有赚钱的机会不是不想接受,只是心里觉得莫名的害怕。躺在炕上的许承宗,高大魁梧,那双刚刚紧箍着自己的手臂,有力得似乎微微使劲,就能把自己捏碎。万一他伤好了,自己孤身一个人在家里,太不安全了。
  许承宗一直盯着她,看她的脸色,就知道不管自己出多少钱,结果都是一个滚蛋。他心里有点沮丧,想着先前她给自己倒尿壶,喂自己喝粥,素昧平生的陌生人,那种体贴细心,一定是出自她的本性。
  他长叹一声,闭上眼睛,故意好半天沉默,眉心皱起,整张脸苦着。
  “喂,你不能睡,快告诉我号码啊?”叶望舒急了。他要是赖着不走,自己可怎么办?
  “叶姑娘——”许承宗有气无力地张开眼睛,轻声问:“你是姓叶么?”
  叶望舒点头,等他的下文。许承宗却眼睛紧闭,似乎沉沉睡去,好久才从嘴边似有如无地嘟哝一句:“叶姑娘,谢谢你了。”
  他再也不说话了。叶望舒在窗户底下等了半天,后来听见许承宗重重的喘息声,知道他是真的睡着了。她急得暗暗跺脚,这人怎么关键时刻支持不住了呢?她先前被许承宗吓怕了,现在即使他睡着,也不敢从炕边经过,猫腰沿着窗户底下的墙,在自己家里做贼一般,摸到门边,拉开门快速逃进走廊里。
  人靠着墙,心里只想着怎么办,怎么办啊!她不知道他家在哪里,不知道他有什么亲人朋友,甚至连给他雇辆车拉到医院的钱都没有!
  他若赖着不走,等于出了个难题给她,她能把一个伤重的人,扔到半山上等死么?
  一直想到两个孩子放学,她也没理出个头绪来。小宝小燕进门看见姑姑楞楞地站在后门处发呆,火都没有烧起来,小宝先问:“姑姑,你咋不做饭啊?”
  叶望舒愁得一个上午长吁短叹,都没意识到已经是中午了,她连忙站起身,对俩孩子抱歉地说:“姑姑忘了。你俩上楼玩一会,我马上就做好饭菜。”
  小燕转身就上去了,小宝却指着许承宗所在的屋子问:“姑姑,那个人怎么还不走?”
  撵他不走,没法子——叶望舒一边刷锅烧水,一边想,对小宝却只能叹气道:“到时候就走了。”
  小宝道:“到时候是啥时候?他这么住在咱家,那粮食他得吃多少啊?姑,你上次不还说,新孵出来的小鸡要吃粮食,我和姐姐都要节俭,不能剩饭么?”
  叶望舒叹口气,小宝年纪虽小,可管事不少,她平素也从未把他当成不懂事的孩子,言谈之中,尽量给孩子自信。只是这件事颇不好解释,只能道:“他说了每天给咱们二百块钱。”
  小宝听说有二百块钱,高兴得窜过来,一边弯着身子帮姑姑填柴,一边问:“那他打算住多少天啊?”
  “半个月吧。”叶望舒随口答,她脑子里想着许承宗总不能一直睡着,等他醒过来,再让他走就是了。
  “那就是三千块钱啊!”小宝人虽小,却十分聪明,算了半天,惊叹地大喊一声。
  三千块钱!
  望舒把手里的豆角啪地一声掰断,盯着小宝,脑子里在慢慢消化侄儿刚刚说出来的这个数字——三千块钱!她刚才一心盘算怎么送走许承宗,根本没想他说的每天二百块到底是个啥意思!
  三千块钱,大哥差不多要辛苦一年,才能赚到这个数字;而自己,很多年都没有看过这么多钱了。有了这些钱,她可以带着小宝小燕在城里租个房子,让孩子上民工子女学校,自己找个工作,跟大哥母亲还有刘果志在同一个城市,一家人在一起,凡事都有个照应了,不必孤单单独自留在这山乡……
  她仔细地想着,看着手里的豆角,盯着盯着,觉得这豆角似乎都是金条的形状了!
  小宝常年在旁边水渠里,架个吊虾的网和捉泥鳅的篓子,所以叶家虽然买不起肉,但鱼虾泥鳅之类的,从来都不缺。叶望舒煎了个干煸泥鳅,炖了豆角,把饭菜摆上桌子,正要进门喊小燕吃饭,只听许承宗的屋子传来喊声:“叶姑娘,你做了鱼么?”
  叶望舒闻声,走到他门口,见许承宗半仰着身子,双手放在光头后面,一条腿高高地搭在小桌子上,看见自己走近,笑着说:“闻起来好香啊!”
  他笑的时候,薄薄的唇角翘起来,平时看起来极有男子气的脸,平添了一抹稚气。
  望舒看得愣了愣,才点头道:“没有鱼,做了些干煸泥鳅。”
  许承宗听了干煸泥鳅,用力咽了口馋唾,原本放在脑袋后面的两只手忍不住就拿下来,看着叶望舒,摸着嘴角笑:“我能吃点么?”
  叶望舒不知道哪个才是真的他,是这个笑容犹若孩童的他,还是初觉被人剃了发的时候,目光阴狠有若猛兽的他?
  她没有吭声,把小燕叫下楼,让两个孩子慢慢吃。她只吃了几口就饱了,坐在孩子们旁边,就听见许承宗在屋子里长吁短叹,大声地喊:“叶姑娘,我饿了,没有泥鳅肉给我吃,几根泥鳅骨头拌饭也好啊?”

  24

  他这么大声嚷嚷,两个孩子听得哈哈直笑,小宝天性中有几分义气,三口两口吃完了,跳起来说:“姑,我吃完了,给他送点饭吧。你先前让我给刘果志送饭,我不是干得挺好么?”
  叶望舒摇头,等着孩子们吃完,催促他俩上楼休息,半个小时之后好去上学。她略略收拾碗筷,把手洗净,边在围裙上擦着,边走到许承宗门口,站在门口轻声问他:“你很有钱?”
  许承宗一点都没听见叶望舒走近的声音,正躺在炕上,在那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才能把闻起来香喷喷的泥鳅吃到嘴,听叶望舒突然说话,吓了一跳:“你走路怎么没声音呢?”
  叶望舒没答他的话,心里想了一个中午的三千块钱,别的都不理会,先把钱的事情说清楚,盯着他再问了一句:“你说每天给我二百块钱,你真的給得起么?”
  眼前的叶姑娘满脸严肃,她细致的五官板着,一本正经,有点老气横秋,眉心甚至拧了一个川字,显然关涉到钱的事,她特别在意。他把手放在脑袋后面,看着她,知道自己的回答对能不能留在这里至关重要。
  他把眼睛移开,盯着房梁道:“嗯哪。”
  “可你现在身上一毛钱都没有?”
  “我伤好了之后,给人打电话,会有人送钱来。”许承宗提到这个,似乎心情不大好,刚刚还满是笑容的脸变得有些黯淡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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