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放纵的青春》第28/60页


  昨夜的雨,浸染的浓绿的菜园,蓦地有些刺目。
  刺得她眼睛里发酸,当着对面的许多人,她忙低下眼睛,内心只想着一个念头:快走吧,快点离开这里!我有以后几十年的时间来痛苦,这一刻的痛苦,能短就短些吧!
  恍神中,听见许母终于道:“我们就不多打扰你了,这就告辞。”
  望舒没有抬头,只紧紧抓着自己手里的信封,轻微地把头点了一下。
  轮椅的轮子在石板路上发出丫丫的响声,声音单调得绝望,望舒再也不忍听,正想转身跑进屋子,只听身边的侄女小燕当着众人,对许承宗怯怯地、但却十分清晰地道:“你真走了――那不要我姑姑了么?”
  所有的人都听见了,许母回过头来,看着小燕,诧异道:“你说什么?”
  没等望舒止住侄女,小燕已经清脆地抢答了:“他走了,那还要不要我姑了?”
  望舒猛伸手拉住小燕,急得眼眉都拧了起来,低声责备道:“小孩子别胡说!”
  许母看着望舒,眼光微动,嘴角抿出一条十分严厉的线条,后来转头对身后的儿子沉声道:“承宗,这是怎么回事?你又做了什么么?”
  许母带来的人,把目光都集中在许承宗身上,许母说的那个“又”做了什么,让人不自觉地想起许承宗当初入狱的根由来。
  望舒正在拉侄女的手蓦地停住,看着许承宗,想听、但又有点怕听见他的回答。只见他向自己这里看了一眼,棱角分明的脸渐渐变得冷酷,后来听他淡淡地、似乎毫不在意地道:“妈,小孩子说话,你也听进去了?我是你儿子,对我有点信心好么?”
  望舒手里装钱的信封啪地一声,掉在地上,对面许承宗的身影不清晰起来,模糊中觉得他这样地陌生,好似自己从来都不曾认识的一个人。
  恍惚中似乎是王东的声音责备道:“承宗,你――”
  许承宗冰凌一样锋利的声音打断王东的话,:“别人想多了,大东,连你也想多了么?”
  小燕听不懂大人话里有话的暗示,她只看着姑姑越来越白,后来毫无血色的脸,不甘心地对许承宗气道:“我看见了……我亲眼看见了……”
  “你看见什么了?”许母冷冷地问道。
  “我看见……”
  小燕正说着,望舒猛抬手,打了侄女一个耳光,把小燕打得吞回后面的话,大大的眼睛里全是惊恐,看着眼前面色惨白的姑姑。
  望舒一把抱起侄女,把手里装钱的信封掷给许承宗,尽力控制声音里的哆嗦,可说出的话仍然颤抖:“这是你――你的钱,我不需要!请你们马上离开我家!”
  抱着侄女,拉开门,砰地在身后紧紧关上。放下侄女,她跑上楼,把楼门堵住,一个人在楼上光线明亮的过道里,感受内心深藏的卑微和羞愧毫无遮掩地涌上来,她手掐着自己的喉咙,用尽浑身的力气,不让自己哭。
  冲动,她这短短二十五年,吃够了冲动的亏!
  当初一时冲动,从大学退学回乡养家;昨晚一时冲动,跟门外的那个陌生人许承宗在野外就尝了禁果……
  刚才一时冲动,竟然把那么多的钱都掷了回去……
  她告诉自己不要想许承宗的话,不要想他说那样绝情的话时毫不在意的神态――可还是没有用,当毫无提防的时候,被人狠狠地从心口刺了一刀,那伤害如此深,如此重,她的腿支撑不住身子,靠坐在门上,泪水先是一滴、一滴,后来染湿了黯旧的裤子,在腿上肌肤处留下一片冰凉。

  第 50 章

  五十
  不知道哭了多久,听见窗外汽车开动的声音,她本能地用手捂住耳朵,不想听,后来把手从耳朵上拿开,头靠在门上,听着那汽车声音由大渐小,渐至轻不可闻,直至消失,心中的悲伤如火燃尽,只剩下灰烬,凄凉得近乎绝望。
  身后的楼门响,望舒听见侄女带着哭腔的声音道:“姑,姑,你生我气了么?”
  望舒眼睛空洞地盯着明亮的走廊,上午的阳光这样的明媚,让昨夜细雨濡湿的湖边记忆成为一个惨白的影子,恍然一梦,有些不真实了。她呆了好久,直到听见小燕的哭声,才猛醒过来,轻清喉咙,可说话时,嗓子仍是哑的,
  “姑姑有点累,你去玩儿吧。”
  “姑,我就是想让你跟他去过好日子,那样你就不用再干活了……”小燕在楼梯间里一边哭,一边抽抽噎噎地说。
  “姑知道――”望舒抬手把眼泪擦擦,扶着墙壁站起来,低声道:“我去躺一会,你哪儿也不要去,跟弟弟在家里看电视,听见了么?”
  小燕答应了一声,她正想进屋,就听见小宝跑着上楼的声音,一会儿连跑带跳地闯了进来,小小的人手里托着那个装钱的厚厚的信封,笑着对她道:“姑,我把钱拿上来了。”
  望舒盯着许家留下的钱,刚才许承宗意有所指的话又棘刺一般地扎着自己的自尊心,她对小宝气道:“你们两个今天怎么尽给我惹祸?你拿上来干什么?”
  小宝不比姐姐,听了姑姑的话,一脸满不在乎,边拿着信封进屋,边道:“我又没有到他们手里去抢,是他们汽车都开走了,这钱还放在石板上,那我不得捡回来么?姑,人家根本就不在乎这几个钱。”
  人家不在乎的,岂止是这几个钱而已!
  很多年了,她不温不火地活着,从来不曾义无反顾地做任何事。飞蛾扑火一般地去爱、去恨,都不是肩担责任的人该有的极端情绪。所以每当特别难过的时候,就让自己的心空着,不思不想,用这个法子,不管多难多苦的时刻,她都挺过来了。
  现在她也习惯性地想这样作,可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心已经空不下来,他的影子深深地刻在心头。平生第一次知道深爱的滋味,此刻那深深的爱意被硬生生地从心口处挖出来,换成恨,那恨意让她浑身不能自控地颤抖。
  早知随心所欲的后果,就是受伤,可遇到了那个人,她还是失去了多年来引以为傲的自律。
  一夜的放纵,一世的伤心与悔恨。
  抱着头,坐在窗下帘子的背光处,不让阳光照着自己,她一个人在昏暗中哭了停,停了哭,静静地坐了整整一个上午。
  将近中午时,一上午鸦雀无声的两个侄儿蹑手蹑脚地下楼,后来刷锅洗米的声音传上来,显然两个孩子知道姑姑心情不好,自己去煮饭了。
  她既不饿,也不想动,木偶般地留在楼上,不想见人,像一直受了伤的动物一般,留在安全的洞穴里,默默地舔舐着自己的伤口。
  静静的伤心里,莫名地响起铃声。她先是以为自己呆久了,出现幻听,后来铃铃的声音一直不停,她正怔怔地听着,走廊里传来小燕的声音喊道:“姑姑,你的柜子里有铃声啊?”
  望舒揉了揉眼睛,一边站起身,一边想着柜子里面的两个手机,难道是许承宗打电话么?
  他还有脸跟自己说话么?
  伸手打开门,见两个侄儿都在楼梯上看着自己,她一声不吭地下楼,进屋掀开柜子,看着角落里的两只手机,其中一只屏幕亮着,屏幕上显示一个“我”字,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只伸手拿起手机,低低地问:“找谁?”
  铃声停了,后来又响起,她有点奇怪,对手机看了看,哭了一个上午,她嗓子彻底哑了,清了一下喉咙,对手机问:“是谁打电话?”
  铃声还在响,她对着手机左看右看,心里纳闷这手机是怎么回事?
  门口小燕轻声提醒道:“姑姑,你按左边的那个绿色点点,才能通话。”
  望舒听了,一边伸手按了一下,一边回头狐疑地看着小燕,奇怪这侄女怎么什么都知道。小燕看了姑姑红肿的眼睛,想到自己上午惹的祸,不好意思地连忙跑了。
  望舒按完了,盯着手机,盯了半天,心想小燕乱指挥,一定按错了,这次连铃声都没了。
  “望舒,是你么?”许承宗的声音突然从手机里跳出来。
  她吓了一跳,手一哆嗦,手机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望舒,你在听我说话么?”他的声音从地上传过来,跟他面对面相处半个月,此时那熟悉的声音从小小的机壳传出,感觉十分不真实。
  过来好久,她才伸手把手机拿起来,凑到耳朵上道:“我在听。”
  “望舒,你别生我的气。”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似乎怕被别人听见一般,闷闷地。
  望舒愣怔着,哭了一个上午的眼睛有些疼,喉咙哑着,说话也有些费力,她抬手擦擦眼睛道:“你打电话想说什么?”
  “我――”他的声音顿住,似乎不知道怎么说,只又重复道:“望舒,你别生我的气。”
  “你说了那样的话,我怎么会不生气?”望舒手指蜷起来,撑在嘴边,用力控制情绪,不让自己哭,“许承宗,你说‘别人想多了’,是指我么?你当着那么多人,这么说话……”
  “望舒,你别气坏了。”许承宗似乎不知道怎么说话,口气有些急,因为隔着电话,任何话语都有些无力,后来他只低声道:“如果不是事出突然,我绝对不会这么说的。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才能让你明白……”
  “你不用解释,我明白的。”望舒轻声说。
  “你明白?”许承宗的声音里都是疑问。
  “嗯,上午你说的时候,我就明白了。”望舒坐在窗下的凳子上,看着窗外的月季花,想到当初那个站在这里,手捧一朵粉色月季花送给自己的他,胸口电击一般剧烈一颤――对他的倾心,就是从那一时刻开始的么?“我明白,你是怕你母亲知道你做错了事。”
  电话那头的许承宗一阵沉默,后来低声应道:“是。”他沉默了一会儿,后来说:“既然明白,就别跟我生气了,行么?”
  “我没生气,我只是伤心。”望舒握着手机的手指紧得泛白,另一只手按着窗台冰凉的水泥,好久她低声道:“我很伤心你权衡利弊之后,选择伤害我来保全你自己。许承宗,你那一刻的狠心,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电话那头的许承宗半天哑口无言,再说话时,他声音低沉得几不可闻:“作为男人,我知道自己不该解释,错都错了,解释有什么用。我活在一个没有退路的世界里,望舒,我走错一步,所有该属于我的都可能被人夺去――我坐了十年牢,再也输不起了,我也绝对不会让自己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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