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放纵的青春》第4/60页


  “那又咋地?”叶望舒没好气地回问,脚步不停向那只公鸡冲去。
  “那这个公鸡可宝贝了。咱家就这一个公鸡,你打坏了它,谁给母鸡压蛋啊?”小宝一边说一边冲过来,拦在姑姑身前,皱着眉看着她。
  叶望舒本来棒子都举起来了,听见侄儿的话,猛地醒悟,只好又把棒子放下来,瞪着跳到锅台上的公鸡,就这么一会儿功夫,锅台上已经都是这畜生的大便了!她冲过去,不等这家伙扇翅膀飞走,就一把抓住,把它拎回胡同。
  回来看见恶臭污秽的走廊和厨房,再看看小宝,问他道:“谁跟你说的公鸡压蛋这样的话?”
  “我奶呗!”小宝说完,对姐姐小燕道:“我管院子左边的鸡屎,你管院子右边的鸡屎,不弄干净了谁也不准出去玩!”
  小燕拧着鼻子不屑:“你想擦鸡屎你擦!脏死了,我才不干呢。”
  叶望舒看着小燕漂亮的脸,十岁的孩子,眼角眉梢,已经依稀有了她娘张二萍给人的轻佻感觉!
  好吧,我不是张二萍的姑姑,可我是你的姑姑,不能让你跟你娘一样!
  叶望舒边这么想,边一把拉着小燕走到院子里。小燕被姑姑的手劲吓坏了,又不敢挣扎,踉跄着跟到了院子里。见姑姑指着墙根的扫帚问自己:“这是干啥用的?”
  “扫地呗。”小燕见姑姑脸阴沉着,姑姑从来不轻易生气,可要是发起火来,比奶奶吓人多了。
  “那边大洗衣盆里泡的衣服,都是谁的?”
  “我和奶奶的。”
  “本来这些都是姑姑该干的活。可姑姑现在跟你生气,你整天穿着干净衣服,住干净房子,睡干净被子,不想想这些是怎么来的?弟弟比你小五岁,他都懂得分担的道理,你十岁了,怎么理所当然地认为别人该伺候你?”叶望舒说到后来,气得有些结巴,甩下侄女的手,转身进了门内,走到母亲屋子。
  叶母看见她进来,从炕上抬起身子说:“我听见那鸡进来了,就是身子动不了,只能听着它撒野。”
  “妈,你以后别当着孩子的面什么话都说,行么?”叶望舒看着母亲,刚刚在地头想到新的一年,那些鼓舞起来的希望,这会儿看见母亲虚弱的样子,想到小燕的不懂事,又渐渐黯淡下来。
  “我说什么了?”叶母诧异地看着女儿。
  叶望舒嘴唇动了动,本来想咽回去,后来还是说出来:“像公鸡给母鸡压蛋这种话,不该跟孩子说。虽然是乡下,可孩子毕竟小,这样的话少提。”
  “嗨,一个压蛋还成了脏话了!你可真多心!也难怪,转年二十五岁的老姑娘了,也没个媒人上门,难怪你听了上火。”
  叶望舒又羞又怒,这叫什么话!她二十五了,听了公鸡给母鸡压蛋,怎么就上火了?一整个下午,不顺心的事一件又一件,她心里堵得慌,出门到自己屋里,关上房门,靠坐在炕沿下,感到浑身直哆嗦。
  裤子口袋里一阵纸张的窸窣声,她一愣,才想起刘果志的那封信。伸手掏出来,一边展开一边在脑海里回想二胖子的样子。想了好久,那形象都不甚清晰,模模糊糊地只觉得是个瘦弱的小子,拖着鼻涕,学习极差,似乎初中毕业,就跟着本家的兄弟们出去打工了。
  她跟他都不曾说过话吧?这二胖子——刘果志给自己写信做什么呢?

  8

  望舒你好:
  这么多年没见你,不知道你还记得我不?我是二胖子,现在人家都喊我刘果志。
  早就听说你回家了,一直想给你写封信,可每次提起笔,又觉得不知道写些什么好。你家又没有电话,我也不知道怎么给你打电话,就算打了电话,其实也不知道说些啥好。
  听家里人说起你家的情况,大伙都说你是个好样的。我也这么觉得,我在外面打工十多年了,见识了很多女孩子,她们或许穿得很时毛,喷着香水,可心里一个比一个自私。所以我一直都没怎么交女朋友。
  我这里是个大城市,这里打工的机会挺多的。听说你大哥就要出来了,要是你想在你大哥出来后找份工作,就给我回封信。
  我会一直等你的信。
  此致敬礼
  刘果志
  叶望舒看了两遍,心里还是有些懵懂。这二胖子是对自己有意思么?她感到自己的脸有点红,长这么大,她还从来没有收到过情书呢。如果这就是所谓的情书,也太隐讳了点,而且还有错别字,通篇也没有一点表示好感的意思。
  可这毕竟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异性跟她主动的联系啊!她已经过了二十四岁,汗珠子掉在地上摔成八瓣,一分一厘地从土里刨食般地过了五年,那些灰姑娘碰到白马王子的美梦对如今的她而言,太可笑了。她的生活里没有梦,只有忙不完的活计,永远不够的钱,从来添不饱的几张嘴……
  她曾经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有男人看上了,从地上站起身,走到门后挂的小圆镜子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上肌肤黑了,粗糙了,鬓角的头发干燥无光,如果那个刘果志印象里的自己是十多年前的那个,只怕他看到了如今的叶望舒,会失望极了。
  她想着记忆中的二胖子,觉得自己心海里一点波澜都没有,当年她除了崔铁,从来不曾看过别的男生第二眼。这些年过去,穷苦和孤独对她,都已经成了一种习惯,而她就算穷得叮当响,也不会勉强自己跟一个毫无感觉的人生活一辈子。
  她把手里的信抓在胸口,很多年不曾对上天祷告的心,慢慢地对那不知道是否存在的神灵轻声祈求着:求你,老天爷,让刘果志是个好样的吧!长相我不求,有没有钱不要紧,只要他心眼好,谦虚懂礼,凡事懂得为别人着想,对我来说就是个十全十美的丈夫了。
  她想着心事,门被推开时,出其不意,就吓了一跳。见小燕扎着两只湿手站在门口,对自己道:“姑,我全都干完了。衣服洗完了,鸡屎都擦净了,用的洗衣服剩下的水。”
  叶望舒看见侄女衣服的前襟都湿透了,心里大起怜意,走过去把侄女搂在怀里道:“好孩子。姑姑刚才说你,你没生气吧?”
  小燕因为被叶望舒逼着干活,虽然赌气干完了,但脸上仍残存着一丝气恼。这时候听见姑姑这么说,那个通情达理的姑姑似乎又回来了,她就笑着说:“没事。我收拾得比小宝干净多了,姑姑你快点出来看哪?”
  叶望舒答应一声,看小燕出去了,自己转身把信塞在炕几的底层被子里,才走出去。
  晚上吃饭的时候,叶母听了孙子孙女说起有人给姑姑写信,连忙跟女儿打听:“谁来的信?不是你哥哥的债主吧?”
  以前叶望权吸毒的时候,曾经到处举债,其中因为有几个大债主逼着他还钱,不然就要卸掉他一只肩膀,叶望权没办法才铤而走险去贩毒。这些年来,叶望权人虽然在监狱里,可是仍时时有以前的债主上门,只不过进了门看见一门的孤儿寡妇,什么办法都没有,渐渐地也就不再来了。
  叶望舒摇头,她不想跟母亲说是刘果志来的信,母亲虽然足不出户,可万一让两个侄儿听见了,传到山下刘果志的本家里,难免说不清楚。
  “是我的一个老同学。问问我现在怎么样了。”叶望舒敷衍着答。
  “男的,还是女的?”叶母不依不饶地追问。
  “女的。”
  叶母听说是个女的,就不往下追问了。一家人默默地吃饭,吃完了收拾碗筷的时候,叶母看着女儿,长叹着道:“让你受苦了。”
  叶望舒见母亲脸色愁苦,自己一个人在物质上支撑这个家好多年,她已经有些不堪重荷了,可更让她感到难以承担的是母亲精神上的脆弱。母亲的身体状况也似乎随着心情的变化,时好时坏,比如昨天还结实硬朗地给自己熬汤烧菜,怎么今天就卧炕不起,连听见公鸡进了厨房,都不肯从炕上起身?
  “妈,哥就快出来了。咱们家再也没灾没难地,你好好养身体,别总是胡思乱想。”
  叶母低着头,后来说:“我也觉得自己受了刺激。躺在那间屋子的炕上,就总是想起你那不要脸的死爹,虽然他人都化成灰了,可还是恨得我牙帮子疼。这房子总让我想起这不要脸的死鬼,不太吉利。我想着等你哥出来,他要是真出息了,能在外面找到活干,我跟着你大哥一起离开这儿。帮你大哥洗洗衣服做做饭,看看外面的人什么活法,兴许我这心一敞亮,病就好了。”
  叶望舒听着,对这个想法不太乐观,大哥那浮躁的性子,养活自己都困难,别说养这么一大家子人了。不过母亲的病根兴许还真是在这房子里憋出来的,出去散散心也好。
  “你觉得怎么好就怎么办吧。”她安慰母亲。
  叶母点点头,看着女儿在灶台上抹拭清洗。一个乡下烧柴火的灶房,在女儿的手下,一点灰尘油垢都没有,用破了的锅盖把手处,女儿用巧手仔细地缠了一层藤条,严丝合缝,妥帖舒服得就像女儿本人———难道真是老话说的,女人太干净了,命就不好么?
  “我来扫地,你去歇会儿吧。”叶母拿过扫帚,对叶望舒说。
  “天还早。我去把你楼上的屋子收拾一下,过些天农田里的活计忙完了,我就把你的东西挪到楼上去。大哥回来了,就让他在楼下住。”
  叶母点头。
  四个多月,还有四个多月,家里唯一的男人就回来了。

  9

  水溅在小宝的光屁股上,他嗤嗤呵呵地一阵乱蹦,边蹦边嚷:“姑,可舒服了,你也来洗吧?”
  叶望舒摇头,看着湖里被俩个侄儿泛起的涟漪弄皱了的云影,默默地出神。现在是农历的七月份,天渐渐地热了。虽然独门独户地住在山上,可她还是很小心,每天的梳洗都是端盆水到自己的屋子,绝对不在湖里游泳。可小宝小燕不肯,俩孩子非要到半山后的湖里去洗澡。叶望舒担心他俩淹着,次次都跟着,开始时觉得干了一天活的筋骨疼得慌,时间长了,发现坐在湖边上,看着远山青青,湖水潺潺,倒也不失为一种休息。
  她从小就喜欢呆呆地坐着胡思乱想,说胡思乱想,其实还不确切,其实她多数时候都是呆坐着,什么都不想。就这么盯着天上那片浩渺的蓝中的一点一点白,可以一看就是半天。
  可惜这样的时刻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十分罕见。五年多了,她很少有空闲。从早上睁开眼睛,就是忙不完的家务,做不完的农活。冬天是农家歇锄的时候,她的身子偶尔有空闲,可当她坐下来,想像年少的时候一样天马行空般地胡思乱想一番的时候,才知道自己的心已经自由不起来了。生活就像一个沉重的砣,拖着她的心跟着一起下坠。
  所以这一刻才如此的珍贵,静静地感味这空蒙的世界,似乎天边的飞禽叫声都近在耳边,嘎嘎地,划破静空,在心头久久回味。她微微闭上眼睛,真想就在这静山鸟鸣中躺下,睡上一觉。
  “哎呀,姑啊,我脚抽筋了啊——”
  小宝突然惊恐地大声喊,叶望舒从迷糊中猛地惊醒,站起身,看见湖里小宝在抱着脚啊啊地扑腾。小小的个子本就不高,这会在水面忽上忽下,似乎马上就要淹到了。
  叶望舒吓得心怦怦地跳,来不及脱鞋脱衣服,几步冲到湖里。她水性极好,穿着衣服也游得极快,堪堪到了小宝身边,正想伸出手去,听见面前的小宝和小燕一起哈哈大笑,小宝更是一个猛子扎进水里,一会儿从三步开外的水上冒出来,对叶望舒嬉皮笑脸地道:“姑,水里好玩吧?让你下来洗,你不愿意,我就想了这个法子。哈哈,你上当了吧!”
  叶望舒听着两个孩子笑得开心,自己的衣服和鞋子沾在身上,十分不舒服,她哭笑不得,站在水里,用手在脸上抹抹水珠,对小宝道:“下次别这样。姑姑是大人了,不能在外面游泳。懂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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