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放纵的青春》第5/60页


  “为啥不能?”小燕比小宝大几岁,加上有些早熟,知道姑姑是不好意思,笑着道:“我看崔婆子和几个大婶总是来洗,你洗也没事啊!”
  崔婆子六十多了,那几个大婶也都年到半百,别说光天化日穿着衣服在湖里洗澡她们不怕,洗完澡脱换衣服的时候,还能一边光着上身,一边在湖岸上闲聊――她们是山里的女人,又已经到了不太介意异性窥视目光的年纪,理总是在她们那边的。若哪个不长眼的半大小子敢偷看她们一眼,崔婆子众人能袒胸露乳地把那小子骂得找不到北。
  叶望舒把手挡在自己水湿的胸前,湿透了的衣服让手臂与胸膛的接触敏感异常,她感到自己的胸脯似乎被湖水轻轻地托了起来,随着一波波的涟漪在水中微微颤动,原本沾在胸部的衣服随着水向外鼓荡,整个胸口在水下无遮无蔽,所有的自律和规矩在这个一刻骤然消失。
  她有点贪恋这失去自控的一刻,放任身体随着水而律动,这感觉陌生,连带着觉得自己似乎也陌生起来。她掬了一把水洗脸,觉得脑子清明了许多,擦干脸上水珠,对两侄儿道:“我得回去换衣服,你们俩走不走?”
  “姑,你要是不想一个人在这里洗,现在有我们俩陪着你,你就玩会儿呗?”小燕看着湿透了的姑姑仍要回家,嘴不满意地撅了起来。
  “走吧。”叶望舒迈着步子向湖岸上走,不能把两个孩子丢下,天也快黑了,干脆一起回去。
  她站在湖边,回头等着两个孩子上来。小燕小宝磨磨蹭蹭地没玩够,不想快走,叶望舒正等得不耐烦,见水里的小宝指着自己的身后说:“那是谁啊?”
  叶望舒回过头去,刚刚还空荡荡的山坡地,此时拐过山脚的小路上站着一个穿着白色T恤黑色长裤的男子,清爽利落的短发下,一张脸很英俊。叶望舒愣了愣,傍晚的风从湖面上吹过来,她感到湿衣服有些凉,用手撸着臂膀,山里人,不讲究跟陌生异性打招呼,她微微低头,转身对小燕小宝道:“走吧。天晚了,咱们该吃饭了。”
  小宝和小燕还没说话,听见小路上的男子对自己扬声道:“叶望舒?是你么?”
  叶望舒听他叫自己的名字,微微奇怪,抬头仔细打量他几眼,记忆中的熟人若有这样脸孔的,她一定不会忘记:“是我。你认识我?”
  “我是刘果志,你收到我的信了么?”
  叶望舒惊讶地看着他的脸,记忆中的二胖子无论如何也跟眼前的男子合不上。她有一阵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后来想起他给自己写的那封信,不由得脸上一阵红――她曾经想过给他回信,可几次提起笔,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同一个陌生男人书信来往,她总觉得有点别扭。
  她不好意思:“收到了。你这是放假回家探亲?”
  刘果志看着她的脸,后来看着她水湿的身上:“你浑身湿了,要不要回家换衣服?”
  叶望舒点点头:“我正想回去呢。”她招呼还在水里泡着的小宝小燕,“上来吧,姑有点冷了。
  你们要是愿意玩,明天姑姑还陪你们。”小宝小燕看见这个陌生的刘果志,童子虽然天真,不过还是本能地觉得这个刘果志跟姑姑在一起,挺好看的。两孩子见有热闹可看,就痛快地从水里跑上来。
  刘果志看着两个孩子:“你大哥的两个孩子?”
  “嗯。”
  “长这么大了。”刘果志把目光转到叶望舒身上,笑着说:“你一个人把这个吃奶的小孩带大,外加一个五岁的小姑娘,还要照顾你妈,真是了不起。”

  10

  叶望舒想不到他会当着自己的面夸赞自己,心里有点惊讶,也有点害羞:“没什么。这是我大哥的孩子,我不养谁养?”
  刘果志看看她,脸上的表情似乎对她的回答很高兴。他蹲下身子,对小宝道:“我帮你穿衣服?”
  “不用。我早就会自己穿了。”小宝拿起岸上换洗的干爽裤衩,想脱下自己身上的湿裤头,手伸到裤腰上,想了想抬头对刘果志道:“你转过身去,我要换衣服。”
  刘果志有点惊讶,山里的男孩子,就连十三四岁的毛头小子,都是光着身子洗澡,这五岁的小不点懂得啥叫害羞?他一边转过头去一边对叶望舒笑着说:“我记得他爸叶望权十六了,还光着屁股在学校旁边的塘里洗澡,这小子还真不像他爸。”
  叶望舒见这刘果志说话和行事既得体又和气,心中对他很有好感。心中想着这家伙不错,又想起他给自己的那封信,觉得脸上就红了起来,当着刘果志和两个孩子面,更是不好意思。她弯身捡起小宝和小燕换下来的衣服,抱在怀里,问刘果志:“我记得你家里人都搬到城里去了吧?你这么回来,住哪里呢?”
  “哦,我家老房子让本家的二叔照看呢。我晚上到那里借住几天,没关系的。”刘果志跟在她身后,一起向山上走,一时半会没有离开的意思。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叶望舒拉着两个孩子的手,问刘果志。
  那刘果志看着叶望舒身边的小宝和小燕,似有意似无意地笑着道:“我刚才来之前,到你家去了,你妈告诉我的。买了点香蕉苹果桔子还有点心,你妈好像身体不太好,在外屋没出来,我把东西放在后面厨房里,也没多坐,就来这儿找你们。”
  小宝和小燕听了,一起放开姑姑的手,脱网的兔子般地向家冲去,一边跑还一边抢着嚷嚷:“谁先到家谁先挑!我要吃香蕉!”“我也要吃香蕉!”只不过眨眼功夫,俩孩子就跑得没影了。
  叶望舒本指望孩子能帮自己挡挡尴尬,没想到刘果志一句话就把孩子支跑了。她平生没尝过真正谈恋爱的滋味,并不知道跟异性如何相处,以前跟崔铁在一起,学业和前程让他俩更像是一对学海里的战友,偶尔有点放纵的想法,想跟崔铁依偎和亲吻,也都被她硬生生地压下去。或许是她心中始终把将来看得太重要,又或许她心底并不爱崔铁,她的青春,那些身体里燃烧的欲望与热情,因为过于自律的缘故,从来不曾肆虐过。
  而这些年过去了,当初的未来,成为了眼前的现在。现实比任何青春的梦想都更能证明当初种种顾虑的无益和愚蠢。她以为只要自己不放任荷尔蒙激素,就可以安稳地考上大学,正常地毕业,找份好工作,结婚生子,可看看她现在,人算得再精明终究拗不过天意。再过三个月,她就二十五岁,拖着老小三口,没有男人会爱她,会娶她,而就在青春只剩个尾巴的时候,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渴望真正地有个男子喜欢自己。
  “望舒,你一个忙着家里的活计,累么?”刘果志说话的声音很低,他人在身边,山风吹在俩人中间,要仔细分辨才能听清他的话。
  “还好。每年也就累那么两三个月,剩下的时间好过些。”她身上衣服都湿了,应该快跑回家,可脚步却懒懒地不想挪动,心里深处有点舍不得太快到家。
  “我要在这里住一个月左右。要是有些重活,你女人干不了的,别跟我客气,让孩子到我家老房子去召唤我一声就行了。”刘果志看着她,很殷勤地主动说道。
  叶望舒感到脸上更红了,这人看起来本分斯文,想不到做起事情来一点倒是都不犹豫:“嗯,好。”她点头,山路拐上去,偶尔能遇到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拎着农具从田里回来,小小的村子,人人都互相认识,傍晚时分,她湿了衣服跟刘果志从人迹稀少的湖边回来,容易被人嚼舌头,想到这里,叶望舒加快脚步向家走,边走边对刘果志说:“谢谢你给我们买了东西,改天到家里来吃饭吧?”
  她该请他到家里坐坐的,可是家里没有男人,这刘果志要是真来做客,一屋子女人和小孩,不太合适。她父亲当年有个不好的名声,加上大嫂张二萍出去当坐台小姐,五年过去了,她仍对家门的清白特别在意,户宇严谨,从来没有成年男子上门。
  也许等过了半个月大哥出来了,可以请他来家还这份人情。
  刘果志对她的顾虑似乎很理解,看着她的眼睛里,似乎还都是赞赏的神色。两个人一起走,他始终跟她保持着足够尊重的距离,狭窄的山路上,两个人连衣角都不曾碰过一下。一路沉默,到了往山坡上她家去的小路边,他适时停下道:“天晚了,我就不去你家了。先前你不在家,我去拜访的时候,看见满院子的鸡鸭鹅,看起来胡同口的门坏了,你要是不嫌弃,我可以明天上午帮你修修?”
  他说话温和又婉转,叶望舒心底对他极有好感,在这分开的岔路上,心里本还有点遗憾不知道以后怎么才能再见到他,这会儿听他说要来给自家修胡同门,十分高兴,眼睛和嘴角不自觉地就有了笑意:“好。早上天气凉快,你可以早点来。”
  你可以早点来――这句话一说,她立即就觉得自己说露了嘴,看刘果志似乎也听出来这句话似乎大有深意,盯着她的脸半天不动。
  叶望舒转身向山上跑,跑出好远,终究忍不住回头看,见山坡下刘果志仍然站在那里看着自己。隔着不远不近的一段山路,她人似乎比刚才站在他身边时有了勇气,对他开心地笑笑,挥手再见。刘果志也抬起手,俩人互视片刻,才一个转身上山,一个低头下山。

  十一

  叶望舒跑进院子,这里是她天天生活的地方,以前她从未仔细地审视这将近一亩地大的庭院。此时想到刘果志明天要来,进了大门沿着石头路细细看着两边的菜园,她最引以为傲的是自己用双手把这片菜园侍弄的一根杂草都没有,所有的土块都细细地用锄头敲碎,勾得深浅均匀的垄沟上种的豆角爬的半人高了,西红柿的秧子刚刚搭好了架子,样样蔬菜都很争气地长得很茂盛,高矮排列显得错落有致,能见出主人的用心和巧思。
  最好看的是石头路两边她种的芹末花,绿色的茎叶密密地贴着地面,单株看起来不起眼的小花,成百上前地沿着石头路开到正屋门口,红的黄的杂错在一起,美得让人舒心。
  她从来没有为自己的庭院这么自豪过,这时候想到刘果志刚刚就来过这里,看见了自己的双手把一个家弄得这样整洁和美丽,心里就有些得意。她想既然他肯给自己写信,时隔几个月没有接到自己的回信,又大老远地从城里特意跑回来看自己,似乎并没有被自己的穷困和家庭拖累吓倒,那他看重的就是自己这个人了吧?否则凭他那样的容貌和心性,找什么样的姑娘没有?他这样的钦慕如果变成失望,那自己就太不幸了。
  她沿着石头路向上走,想着心事,跟以往心事重重地样子相反,这一次她越想越高兴,脚步都慢慢轻松起来。
  走到园子上面栏杆里的庭院,眼前的乱糟让她雀跃的心咯噔一下,见自己出门前还干干净净的水泥地上,又到处都是鸡鸭鹅的臭屎。左边窗下和栏杆边正对的两个花坛里,她刚刚种好的两垄芍药,半尺高植株上的新蕾被鸭子和鹅吃得精光!她一看之下,心疼得也忘了自己身上衣服还湿着,跑过去看芍药花的残株。一边看一边气得头昏,栏杆边的红色芍药还罢了,这窗下的粉色芍药可是她千辛万苦从山下的人家要来的根茎,如今被吃得什么都没了,向来不爱求人的她,为了这几株花用了多少心思啊―――这些畜生,要是她有了钱,一辈子也不要养这些到处拉屎的东西!
  钱,什么都要钱。填饱肚子需要钱,饱了肚子之后的生活品质,更需要钱。而她只不过勉强填饱肚子,就奢望养花颐性的达人生活,是不是太过奢求了?
  她心里一股火,就伸出手去,打算把这些没有什么用的植株折掉,手掌一碰,一朵躲在残叶后的花蕾轻轻晃了一下,小小的花苞看来安好无恙。叶望舒喜出望外,忍不住笑道:“你这个家伙倒是命大!!”
  她这么自言自语,想起以前在大学的时候,有一阵日子沉迷【红楼梦】,书里面的贾宝玉常常对着花鸟虫鱼自言自语,那时候同宿舍的同学还曾经说过“自言自语的人有强烈的自我毁灭欲望,容易自杀,不然就出家”―――大学的记忆除了那一幕屈辱的,其他的都渐渐模糊了,唯独这一句话她却记得。
  她咬住嘴唇,自言自语的人看来不是自我毁灭,而是想找个宣泄和解脱的法子,自己是不是太累了,也在寻找解脱?想到这里,长长地叹口气,觉得心口处压了一块铅的样子,幸好这时候屋子里传出俩孩子的吵架声音,她不再胡思乱想,快跑进屋。
  小宝和小燕在厨房里因为分赃不均,争抢不休。叶望舒走到自己的屋子,她住的这边为了取暖方便,是卧室套卧室,当初是她爸妈的房间。她爸死了之后,母亲一个人搬到走廊对面屋子,现在叶望权要回来,母亲一直闹着要搬到楼上去,图个心静。
  她在里面自己的屋子里换了干爽衣服。走到厨房,给两个孩子仲裁了一番,小宝小燕各自带着战利品找隐秘处藏起,以免互相发现偷吃。剩下的一点苹果桔子,叶望舒拿着进了母亲的屋子,看母亲坐在炕上,一动不动。
  “妈,你想吃桔子么?”
  “刚才那个二胖子来,他还买东西,为了啥?”叶母手不动,只看着女儿问。
  叶望舒知道妈会问起来,她也不打算隐瞒了:“他说我大哥要出来了,问我想不想出去打工,要是想去,他能帮忙。”
  叶母点头,一会儿叹了口气:“我猜他是对你有那个想法。唉,这二胖子长相有点太好了,不知道人品怎么样。男人相貌好,一点都没用,要做事踏实稳重,性格好,才是女人一生的依靠。”说到这里,叶母似乎想起来自己的伤心事,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不能忘记丈夫临死时光着身子躺在另外女人的炕上,她恨这个死鬼,他死的年头越多,自己越是恨他,甚至把现今家里生活的困顿,儿女的不幸统统算到那死鬼的头上。
  叶望舒把东西放在炕几上,自己转身欲出门做晚饭,听母亲在身后叫她:“不要为了我们,就把自己随便托付给上门提亲的男人。你要是不喜欢他,就当一辈子的老姑娘吧。比守着没啥感情的婚姻过日子强些。”
  叶望舒想说话,看了母亲的脸色执拗,鬓边的灰发带着一丝凄凉,她把话咽回去,出门去了。
  一个人在厨房里静静地淘米,想着母亲说的话。她作了二十五年的姑娘,从小姑娘,到大姑娘,而今成了村民眼里怜悯的老姑娘,她不想作下去了。有个男人上门提亲,只要人体面,能赚钱养家,又喜欢自己,还不嫌弃她们一家老小,她还有什么挑剔的呢!
  她把柴禾架上,擦燃火柴,一点点的亮光在干燥的庄稼秆子上跳动起来,她盯着火光,感到火烤得自己的脸慢慢热了起来。手攥着拳头抵在嘴唇上,眼前的火光中闪着刘果志那张好看的脸,他穿着T恤衫黑色长裤站在小路边的样子,越来越清晰,清晰到她不得不闭上眼睛,才能阻住自己的胡思乱想。

  12

  晚上睡觉的时候,忍不住把刘果志以前给自己写的信拿出来,一读再读。以往看着信上的字,因为想不起来刘果志的样子,终究隔了一层一般。这时候读他的话,想着他那样英俊的外表和活泛的心性,就觉得那字里行间似乎都有了深意。她心里知道自己想多了,可还是忍不住要自这平淡的问候信里,看出他对自己的心意。
  这样反复地思量,直到夜深了,她才睡着。朦胧中总觉得天该亮了,睁开眼一看,外面还是黑咕隆咚地。如此反复几次,再也睡不着,睁着眼看着窗帘缝隙里的月色,想到刘果志就在山下,心里又有些甜,又有些慌,在炕上躺下又起来,起来又躺下,不知道怎么地就想起古诗里说的“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这么多年过去了,以往记得的古诗词早就随着黑土埋进了泥里,此时触景生情,偏偏想起了这两句。想来作这两句诗的古人,必然跟自己此情此境差相仿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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