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子成说》第53/120页
从心间又泛上来一阵焦躁感,五陈杂味的感念如同被猫抓烂了的线团,放在我心里无限制的膨胀起来,收也收不住…
我只有起身去找《国策》,深呼吸,坐在榻上强迫自己慢慢冷静,然后静下心来一页一页的翻开
不行,似乎还是不能集中精神看进去,书面上的字好像是跟我是磁石的两极一般,我向前它就后退,我追它便跑
“兵者,阴事也。哀戚之意,如临亲丧;肃敬之心,如承大祭,故军中不宜有欢悦之象。有欢悦之象者,无论或为和悦,或为骄盈,终归于败而已……”我不住的轻轻念出声来,想集中自己的注意力,可最终还是未果…
对峙了半晌,我依旧是没能看进去半个字。心浮气躁的一把翻过国策,把书合上,只管自己坐在榻上面任凭内心里的百感交集一波一浪的冲刷…
“公主,南梁来了急信…”李德胜掀帘子进来,手里有竹筒,封蜡,面子上似乎有话难说…
我一怔,急信?
用刀子把封蜡剥开,从中倒出一卷纸,我心下忐忑,急急得把纸卷摊开
全信只有五十三个字,冰冰冷冷,直直白白的在跟我说明一个事情:母亲,已经不在了…
上面是加盖了南梁国国君的玉玺,这不是玩笑,也不是错觉,这是一个再真实不过事实…
我只觉得胸腔里的五脏如同被荆条牢牢实实的捆绑,不断的收缩,不断的绕圈,想把心脏里的血液,肺里面的空气全部挤得一干二净…
我强迫自己摒住呼吸,一声不发,执拗的抵抗着从里往外的那种坠落感和悲伤,终于还是一口气憋不过 ,我喘着粗气盯着那张写了字的纸许久
我不想哭泣,也不想说话,此时此刻,我只想一个人坐着,慢慢消化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
“公主,您节哀顺便,别伤坏了身子….”
我没有抬头,只是朝李得胜挥挥手,示意他出去
他跪下拜了拜我,临走时后道了句“菊姑人在厅堂侯着,公主什么时候见她,尽管唤小的,小的就在门外守着…”说完,从屋子里出去了…
我就那么静静的坐在榻上,阳光从窗外射进房间,落在案上,落在那张信纸上,落在我的手上,甚至是擦过我的脸颊留下温和而干燥的气息然后投向别处
母亲,这个在我这两年不足的穿越后世界里最为亲近的人终于还是离我而去了,一点声息也没有,甚至在她病重期间都不曾给我一点消息,然后如同一缕渺渺青烟,从我的人生里不留痕迹的飘然远去…
也许我并不该感伤,对于母亲来说,这或许是她的一个解脱,连梦都支离破碎的人,离开才是归宿…
而她的死到底能把忧伤留给谁?我还有菊姑,这就是她的一生,如花般的绚烂多彩,闪耀夺目,然后再默默颓败,比风轻,比云淡…
眼睛酸涩的很,灼痛而干燥,我一个人坐在这里缅怀,对于母亲,我的感情不能用深刻来比喻,我对她的感情是一种理解和透彻,就仿佛伸手去触摸她的心,触摸那些凌乱而执着的生命脉络…
我从中午一直坐到下午,当余晖敛尽整个屋子如同被黑暗包围的一口深洞,我置身其中,却感觉到的是无比的安全和平静…
“箐儿,这花,我很喜欢,将离,我们终是要离开彼此的...”
“以后不管何时何地,白芍药就代表我,你看着它,就好像我看着你,这样多好谁也不离谁了...”
我仿佛又能看到南梁春末初夏时,我送给母亲的那盆白芍药,怒放而开,清艳绝伦,相极了母亲,那么一个美丽而华艳,高贵而优雅的女子,缓缓的,缓缓的从那面朝我走过来。
“我来了,你是坐在这里等我吗???”一声幽缓的声音传来,深彻,通透,似乎也神秘而内敛
我仰起自己僵硬的脖子,看着燕文寒秋的脸,看着他那深深浅浅的寒星般眼色,半晌,微微摇了摇头,眼泪无声无息的流了下来…
原来,我是会流眼泪的…
本是情深
我从来不知道拥抱的力量到底有多大,唯一的一次我被子瑛抱紧心里却是酸并着疼的,而后来我也曾经被燕文寒秋无数次的拥抱过,漠然,无谓还有羞涩,却从来没有那种发自内心的安全感过
而如今他拥我入怀,淡淡的香味从他身上飘过来,那是一种熏香的味道,淳厚,似乎闻了过后能安神…
我伏在他的胸口,慢慢合上眼,那么安详,像是小时候我被妈妈抱在怀里一般,前所未有的安适…
我不想说话,燕文寒秋也没有问,我不知道说些什么,而他似乎也无需再多问些什么了…
我不清楚到底被他抱了多久,我昏昏睡去,梦里,我没有梦见妈妈,我只梦见我眼前那么大一片雪白纯净的白芍药开了满眼,无边无际的,燕文寒秋一身雪白,就如同当初初见他时一般
他站在离我不远的花丛里,不断的往我这边走,可明明那么近的距离却始终走不到终点,他就那么微笑着,俊美无俦,我站在原地等着,可最终还是没有等到他走到我身边来。
我想上前,可最终还是放弃了,漠然地站在他的对面,看着他,看着花海里的燕文寒秋
我身子一动,渐慢从梦里醒过来,燕文寒秋坐在我的床边,浅浅一笑“醒了,睡得可好?”
我摇了摇头,然后撑起自己身子坐了起来
他伸手帮我拿了靠枕塞在我身后,然后掖了掖被角,语气温和 ,眼光柔情似水“想哭就哭,憋着对你对孩子都不好…”
我朝外面望了望,天际还是黑的,显然现在已是半夜,收了眼光转而看他“为什么要哭,我不想哭了…”
也许是意识到我的情绪不好,他又问我“怪我两天没来看你?还是….”
我摇摇头“我已想得再清楚不过没什么好怪的…”
他抬手把手扶在我的下巴上,温言软语“没想到你以前在南梁竟然遭遇过那么多的坎坷,这么难你竟也走了过来,我也要对你刮目相看…我,果然还是没有看错人…”
我一愣,不知他这话从何说起,却无心去猜…
他把身子俯了过来,把我的头贴向他的脸“这么可气又可爱的人,着实让我爱不释手也头疼不已啊…而你,也不必难过,你失去了母亲,至少你还有我在你身边…”
那柔滑的触感传到我的脸上,也会渐慢的传递到我的心上,可想起珍珠,那瞬间的依赖和亲近感有全然消失,顿时只剩冷冷的灰烬一滩
就算我知道燕文寒秋并不喜爱珍珠,可始终有些事情是没有办法释怀的,那并非我能力所及,我也是无能为力…
可偏偏我没有办法说服我自己,装可以,因为那时我对燕文寒秋的无谓是真实的,连装也轻松不已.现在再让我装出来,太难,所以,我宁愿视而不见,宁愿在心理自己平复自己安抚…
一入皇宫深似海,深的不只是其中勾心斗角的局势,还有对于爱情期望平等却永远无法得到平等的那种失望和介怀,我就是太深知我的能与不能之为,才会如此,明明一清二楚,明明什么都懂得,却没有办法发自内心的接受和适应…
而如今珍珠一事尚未平息母亲却又离世长辞,内心里松动的并非只有一角,心里装的多了,疼的久了自然是疲惫感倍加,我困顿不堪,精神很差
更是没有心情同燕文寒秋在我和他还有珍珠的问题上费心费神,我恹恹推托“安天下和安后宫都是皇上自己分内的事,我只是谨守自己本分而已,那些是是非非我不想管,皇上也不必跟我说,我是皇后,不是您负责内居的文书房掌房太监…”
燕文寒秋给我的话噎得一愣,我没心思关注他的情绪,腹部又有些轻微的疼痛感传来,我在榻上坐了整整一天,这对孕妇来说是大忌
近四个月的肚子已经微微隆起了,我有时候伸手覆上去的时候能觉得那种厚实的感觉,感觉得到像是一颗种子在肚子里缓慢的发育着,每每想到这我都会觉得格外的欣慰,或许,世间只有这种拥有才是最纯粹的…
“我知道,你对我两天不上朝的事情颇有微词吧…”他凑过脸来问
我心里的火被这一问立即拱了起来,有人在别人母亲去世时候问这种无聊的话题的嘛?
我一边劝慰自己不要发火,不要动气免得又牵连到胎儿,深呼吸几下才缓缓的准备对燕文寒秋一番说辞,可看着他那双桃花眼魅惑无边,深情厚谊的看着我等着下文的样子我突然什么也不想说了
“罢了,你回御清宫吧,我身子不爽,我要休息了…”躺下身子去,转过脸不看他
他没有说话,半晌,听见我身后的一声悠长的叹息,他顿了顿说了句“你终究还是不相信我…”然后是脚步声,关门声
屋子一下子静了,我复又转过头,盯着大门和满室晕黄的灯光发呆,觉得此时此刻那么的揪心
我现在也没有心情去看菊姑,一如小时候一贯的性子,难过或者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一个人寂寞的待着,不会说话也不会流眼泪,只是保持一个姿势孤单的坐着,从天明坐到天黑,一个轮回的过程,独自平复自己的内心
从来都是似乎没有什么是我没有办法消化的事情,我长长久久的坐,长长久久的发呆竟也能慢慢的想通想开…
我已经不能在继续坐下去,于是我卧在床上尽量的什么都不去想,可头际边缘又开始疼痛,然后慢慢收紧似得疼到脑袋的深处
我闭目养神,穿越时来的毛病竟带了快两年了,时不时就疼起来,温吞而深重的疼,让我非常难过…
心里有事 ,我终究还是睡不着,于是我唤李德胜进来
没想到这么晚了他竟然还是在门口守着,虽然已是春天,可这样的天气夜里还是很冷的
见他冻得连鼻子都红了,我心中不忍“唤了菊姑过来你就去休息吧,我暂时没什么事召唤你了…”
他不应“公主,其实….”
他欲言又止
“怎么了?”我问…
他抬头,望了望门外“那个…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