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子成说》第75/120页
那人回邑茳的时候,我连着燕文寒秋一起接见了他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么一个人,俊美,出类拔萃
不同于燕文寒秋阴柔精致的美,这人是一种阳刚而英俊的美,一身天蓝色的缎袍合体且服帖,很好的勾勒出他健硕的身形,麦色的健康肤色,剑眉星目,很是器宇轩昂
“派你去守边三年竟也无一次归京,三年没见,故人依旧……”燕文寒秋是私下里召见的程萧,我才得以一见庐山面目
程萧略为恭敬的跪下拜礼,再抬眼时,一双炯炯的眸子掠过我的脸“这位就是闻名遐迩的皇后娘娘吧……”
我轻轻一笑“王爷说笑了,本宫一个后宫女子,哪里什么闻名遐迩……”
程萧微微俯身,脸上的表情有点莫测“盘泞治水,洪灾遣民,即使臣远在边关都是听得如雷贯耳,皇后果真贤惠而睿智,实为我北邑之大幸也……”
我淡笑没有再接话,这人我不喜欢,第一眼看到他就觉得这人不像我想象中的那么愚忠,反倒是给我一种很有主见且敢作敢为的印象,人不简单,心思也定不会简单到哪里……
不是说有主见胆识的人不可以托付,而是这种人因着自己的野心总觉一山更比一山小,有朝一日一旦反起来却是要命的很。不过我相信燕文寒秋也不是傻子,他挑中的人自然有他的道理……
我默默无语听着他们寒暄了几句之后那个萧山王就退了出去.燕文寒秋撩了撩衣摆,步下台阶,语气闲适的问“你觉得此人如何?”
“几句话如何知道这个人到底如何,不过看起来不是一般……”
燕文寒秋淡淡地笑笑“一般如何?不一般是如何?”
“一般人就寻常对待,不一般的人自然是不一般的对待……”
“哦?你有什么见解?”他含笑端看我的脸问
“见好就收……”我简单的回答了他四个字
他微微挑了眼角看我“见好就收?”
我点头“因为选了并不是最值得托付和信任的人,既然想借着胆子拿他去试一试,赌赌他的才华,倘若得了好处,自然要见好就收,不然用过了头怕是要被倒咬一口,那岂不是很糟糕很窝囊……”
燕文寒秋负手而立,端看窗外的枝头上泛出淡淡的青色“要用他自然要全力的使用,让他尽到最大的作用才行,不然,我岂不是又白费了这么多时间和心思……而他在背后也枉做了这么多努力了……”
我知道他话里有话“他背着你?”
燕文寒秋点了点头“不然你觉得就凭文秀的两下子如何让西乌的另一路大军突然半路折回?难道那查克希骁勇善战了几十年到头来还怕了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不成?”
我一惊“难道是程萧背后使得招?这人的本事了得啊……”
“本事自然是有,不是这个原因我也不会放着他三年藏着不用了,不过,这一次,他似乎太心急了一点,文家的大树好乘凉,可如果伐掉了大树,我倒要看看他还要往哪里去躲避……”
果然,我还是推测的有些眉目清楚的,文家能和程萧这么勾搭上,原因为何?自然问都不用问,跑不出燕文卓这个原因……
文家要想永享这个家族的繁盛靠一个在后宫女人或者有战功的将军都是不够牢靠的,红颜易老芳颜逝可后继者总是数以无计,一时恩宠才不过短短数年
而一个有战功的将军也无非就是打仗的武夫,劳心者治人劳力者之于人,武夫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作为,大不了分封而已。
可如果是靠着一个太子的庇护之下的话,又何必在意有劳心劳力之分?
整个北邑的天下还不都是在文家的掌控之下?当真是,不是不闹只是时辰未到,现在燕文卓的时辰到了,文家不闹那才怪了。
我定了定神,走到燕文寒秋的身边同样望着外面已经有了春天气息的林子,淡色道“也好,程萧这个伏笔埋的也够恰当,物尽其用,然后过河拆桥,的确是在好不过的倒打一耙的高招,不过似乎这个人也不是个简单人物,要挑,需要费些心思呢……”
燕文寒秋点了点头,眼色阴郁“这心思我费了三年之久,现下在西乌的问题之后,就来解决他们,任谁也别想跑……”
我撩眼看他,又转过眼望着外面,如果他这么准备的话,这个程萧就一定会直接联系到另一个人身上
眼生生看着那个人跟着自己一路走来,枕边身侧的萦绕,在一步步往他布下的陷阱里走过去,还以为自己捡到了多大的便宜似的欣喜若狂,却不知道这只是一个弥天大谎,一个巨大的黑洞地牢,到最后也不过就是成了一个被推翻的导火线而已……
我有些心底发寒,既然是筹备了三年之久难道燕文寒秋很早之前就已经把她也给算进去了吗?
如果当真如此的话,那么这个男人的城府和冷酷便是一等一的高,想到这我深深叹了口气……
为任,必知深浅
意料之中的,虽然文秀上次得到了程萧暗中的帮助暂时躲过了西乌大将查克希的一次围攻,可毕竟是经验不足且年纪尚轻,更重要的是他的背后还有一个精明阴狠的燕文寒秋算计着,怎么看都觉得胜算不大
程萧在三年前被燕文寒秋调到守边的远疆去了,至于为什么燕文寒秋没跟我说起过,不过根据他那一次的打算来看应该是早有预谋让他选择一条不归路去走的
我思来想去,能猜想得到的可能性就是不断的让有才华和野心的人闲散一边,等他挨不住,自然会想到其他的方式去出人投地
可销声匿迹了三年之后要如何归位且被重用才是最为直接的方法呢?当然是巴结权贵来得最快了
而在北邑来说,权贵两字的全部分量就等于一个文家,以一个被皇帝分封为异姓的王爷来说,他需要带兵打仗,需要通过不断的立功来表现自己为自己挣得一席之地,而拿什么争是个问题,要怎么争还是个问题……
不过从程萧的角度上来说,站在那种位置上去巴结文家便是再好不过的选择了,可他做梦也想不到这也是燕文寒秋一直闲散他三年所想要达到的目的,他这一松口,刚好成全了燕文寒秋的动作……
而燕文寒秋也断然不是个省油的灯,程萧固然是个很好的饵,料定了他和文家会成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局面,再加上文贵妃身下的又是一个儿子,文家不趁此拉帮结派又怎么能以强大的优势扶燕文卓上位?
燕文寒秋是耗准了这么一帮人的算计,刚刚好好的安插了一个程萧进去,眼看他们在自己眼皮底下不肯安分,静等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这些政治阴谋的地下总会有牺牲品,就好比我是政治婚姻的牺牲品,子瑛也是连着被舍了出去的,而文秀也成了一个不得不舍的角色。
想来我也是有些胸闷的,这么多复杂而残酷的事实都不是我能选择和控制的,就算现下稳坐东宫,可到时候一旦南梁北邑反目,最尴尬和危及的也是我……
到时候又会是怎样一翻天翻地覆的景象呢?
有时候想想都会觉得心惊胆战,可我偏偏是个总喜欢往坏的方向去想的人,因为如果我连最坏的打算都做了,还有什么是我不能接受的呢?
就算是早已经内心里天翻地覆了也不会让自己做没有准备的面对,我企望着能把握住命运,可惜,那是太过漂浮的奢望,可如若有半分的机会在眼前,我定会让自己狠狠地握住它,绝不放手……
日子还得一天天的过下去,冬天过去春天已经过半,四月份的天里非常舒服,只要天气好,我就会带着烨儿到院子里晒太阳,偶尔扶着他让他学走步,可五六个月的孩子还毕竟太小。
我只能让他在地上铺的席子上爬一爬,锻炼锻炼身体,然后站在一边对他招手,看着他朝我爬过来然后咯咯的笑。
那挑起眉梢的眼睛炯炯有神,看着,我便觉得我很幸福。
也许从前因为自己的曾经的境遇和后来的特殊位置的缘故,我很少感到什么事情能让我认为自己身处在幸福或者靠近幸福的地方,我无时无刻不在用自己的沉默和坚韧的心接纳并消化所有我愿意的不愿意的世事。
直到今天我看着自己的孩子天真而可爱的笑脸时才感到前所未有的安慰感,这个幼小的生命因为我而来到世间,是我身上掉下的一块肉,是和我血肉相连的至亲之人,我全身心的爱和温情都想给与他,陪着他健康快乐的长大,读过岁月静好,看过覆手经年
可随之而来的又是一种很强烈的责任感和莫名的担忧,真是半是甜蜜半是伤……
继上次珍珠闹自杀的事件过去有一段时间了,各种场合也很少见到她的出现,我问过李德胜,他说珍珠大概是上次投河之后着了凉一直在宫里修养,我让刘成去太医院找江太医过去问诊,每三天过来跟我报备一次……
想到今天又是江太医该来的时候了,却到了晌午还没见人影,我问李德胜“江太医人呢?今天怎么没来?”
李德胜正带着烨儿玩,见我问,忙答“公主,按理说该来了,要不,我走一趟看看去?”
我点头“恩,你走一趟吧……”
旁边正擦桌子的如意又不乐意了,扭头蹙眉看我“公主,你就是跟菩萨似得,总下不了那狠心,珍珠可不是神仙,珍珠是妖精,你还管她,她岂不是觉得这么害着我们就是做对了嘛……
看她上次那话问的,理直气壮的。公主生了小皇子,她脸面都不露一个,凭什么我们就得热脸去贴她的冷屁股……”
一边的菊姑从李德胜手里把孩子接了过来也轻声劝我“公主,以珍珠的性子,怕是现在您做了多少她也不会往心里去的,何必跟她操心……”
我轻轻一叹,调眼扫了一圈“从感情上讲,去与不去都是小事,她理不理解那也是小事,既然皇上让我统管这后宫,有很多事情即便是我不愿意而为的事情也必须要兼顾周到
公是公,私是私,无论面对谁都必须要公私分明,我不能让他觉得我是个拿不起放不下的人,这对我和烨儿也没有好处而言……”
“公主,您和珍珠之间的隔阂皇上显然也都非常清楚,连皇上自己都从不临幸珍珠,也是很明确的表达了皇上自己的立场了,您不必担心这么多的……”
我笑笑摇头“这个皇宫里究竟谁才是自己人?谁又敢说谁就是谁的前路知己?
如果没有一个人能被说定,那么皇帝这个角色就更是大大的不能了,试问天下有人是皇上的知己吗?
伴君如伴虎这句话前人说出来总有前人的理由在的.”
我挪眼看他们“永远记得不要肆宠而骄,人本分一些不会惹祸,低调一点不会招记恨,有自知之明的信念,才能安保自己一生都安稳,不然,文贵妃和珍珠就是眼前最好的反面例子……
这个道理适用于你们任何一个人,自然也适用于我以及我和燕文寒秋之间的夫妻关系……”
菊姑不再说话,点了点头,似乎在心里思索什么……
我的确是高高在上的皇后这一点不假,燕文寒秋也与我有很深厚的感情这也是事实,可我在拥有这两种至高无上的荣耀之后必须需要清楚更多的东西才能稳立不倒,马虎不得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