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子成说》第86/120页
我思索了一会“好在他们在明我们在暗,何况上次联名上奏的折子也给我们指清楚了一点,那就是找到他们布局的空缺和漏洞所在,等待在下一个机会到来之前好好的准备一番吧……”
燕文寒秋眼色坚毅,嘴角边的笑容浅浅,透露着无限温柔之情的看着我“能等到你口中的我们这两个字实在是难得,不过在这茫茫人世间“我们”又是多么难得的一句陪伴啊……太难得……”
“一句我们并不算难得,真正难的是如何同舟共济熬得过人世沧桑,难的是同甘共苦如何撑得到故人依旧,难的是有福同享之后还会不会有祸同当,更难的是海誓山盟抵不抵得过喜新厌旧,抵不抵得过时间岁月?抵不抵得过那新人的回眸一笑?
这皆是悬秘,秘不可说,莫问,莫说啊……”
我忘乎所以的感慨起来,却觉得话音刚落我和燕文寒秋之间的气氛突然安静下来,我才发现自己说的太多太过,一时有些词穷,知道该怎么挽回才好。
我对上他的眼,瞬间里自觉尴尬的可以
道理?试问这个特殊的一个男人需要什么道理,试问这个世界里的道理又几时掌握在女子手里,而既然无意义,何苦说出来为难别人也为难自己呢?
燕文寒秋没有接话,伸手牵我来到窗前“你看……”
我莫名其妙的往窗外望去,院子里的树已经开始落叶,叶色泛黄,干枯而轻脆,满满的落了整个院子
“你说,是叶子陪伴了树,还是树陪伴了叶子?”燕文寒秋似有所想的喃喃的问我……
“无以为陪伴,叶子由树而生,然后树在适当的时候舍弃叶子而自保,这算什么陪伴?不过是两清而已”
我淡语,扭过头不愿继续说下去,调转话题“南梁那里还没有发丧吗?都这么久了,看来真是有事发生了 ……”
“据探子回报,这次的对手正是乐子纯的哥哥,就是南梁二公子乐子兴……”
燕文寒秋扭头看我,我在头脑中微微扫了扫,乐子兴这个人的记忆绝对是少到可怜,在南梁时也只有两次机会可以见到那些公子,一次是太后的寿宴,一次是北邑的使节的和亲宴,想来想去似乎在脑子中有了一个模糊到不能再模糊的影子
难道是他?就是那个只有一眼之缘,随和到不能再随和的乐子兴???
“想来你也很少见到他吧……”燕文寒秋问我
我点点头“的确非常少见到,所以没有多大的印象……”
“我在南梁的那些日子里竟也不知道还有这么号厉害的人物在,当时乐子纯也不曾想到吧,平日里其貌不扬,不显山不露水的一个人城府竟是如此之深……
看样子,这前面的路要难走了……”燕文寒秋半是思索半是念叨
“想跟当朝的太子一决高低的势力又怎么会藏了这么多年都不漏?不是德妃太疏忽了,就是二公子太有能耐了……
可怎么想来这里面的事情都太过离奇了,怎么就能做到一点都不被发现?毕竟想要谋反的实力可不是一天半天积累,而养兵养将也不可能半点声息也无啊……”我是当真想不清楚这里面的林林种种
“这个乐子兴是个人物,能在乐子纯的眼皮子底下搞了这么多的花头竟也没被发现,不然,乐子纯岂能留他到现在?”他顿了顿“我竟也没有想到他手里还握着这么个重要的东西……难怪连乐子纯都不得不顾忌三分……”
“他手里握着东西……?”
“他手里有圣祖皇帝的一道诏书,私下还有三十万精锐的骑兵部队,乐扬一死,都还来不及想外发丧就给乐子兴事先安排好的人把正玉殿给围了个滴水不漏,就连皇宫外面也给围得结实,乐子纯的人马想进来难,里面的人想出去更难,一群人在皇城里面快成一锅粥了……”
我对于乐子兴的种种还是摸不清头脑,只是当听到南梁国里起了内乱心里就极快的想起子瑛的事情。他是驻守函谷的将,如果动乱一起或者改换了头顶的主子,不知道子瑛的未来将会何去何从……
“箐箐……”我听见耳边有人唤我,赶紧回了神,朝旁边望了过去
只见燕文寒秋的脸色有些严肃,似乎为难但又不得不托底交代,迟了半晌还是没有说出口,其实我知道他想说些什么,可我想开口说却终是端正的盯着他看,想听他亲口说出来。
又过了一会,我们相视的有些尴尬却还不见他把话说出来,我无奈,只好先开了口“你的意思我懂,只要记得你答应过我的话,我便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毕竟,我说到底还是跟你站在一起的……”
燕文寒秋脸上难为而犹豫的神情慢慢化作平和,似乎已经可以放下心来,有了实底
我转过眼睛不以为然,不能阻止天下大势分久必合的规矩,能换得子瑛的一条活路也是好的 ……
乐扬已死的消息只有我和燕文寒秋知晓,其他人并不知道,我思来想去,这个消息到底要不要告诉菊姑呢?
我本不打算告诉她,可似乎又觉得如果不告诉她让她这么念着惦着也有些于心不忍.待找了个合适的时机,让李德胜把烨儿带出去玩,只留菊姑一个人在我跟前,我准备告诉她实情
当时菊姑正背对着我仔细的给我舀一碗莲子粥
我掂量了下,还是直开了口“菊姑,南梁的皇帝驾崩了……”
话音刚落,接下来是一阵死一般的寂静,菊姑久久没有转过身看我,可我却看见她骤然停止的动作,架在半空中的手,仿佛被定了格一样
“已经走了多日了,始终没有跟你说起,是因为我怕你承受不住,所以……”
菊姑还是没有说话,亦没有转过身来,却看起清楚的看见她不断颤抖的肩膀,她似乎极其隐忍自己的情绪,生怕一泄气情绪就会溃不成堤
我轻轻的走过去,缓慢的把浑身僵直的她扳过身来,菊姑早已泪流满面,悲伤的失去任何声音,无声无息的流露那疼痛的情绪。
我不知道如何安慰菊姑绝望的心情,爱的人不在了,爱了一辈子,念了一辈子,藏了一辈子,我想菊姑也怪了他一辈子。
带这么复杂纠结的情绪走了这么久,明知道忘也忘不掉,什么结果也没有,却还是只能放在心里,像是怀揣着一种疼痛过活。
如今母亲去了,乐扬死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两个人都离她而去,此时此刻的心情绝对不是局外人的我能够理解的 ……
而对于一个人来说,死亡是只能承受却无法安慰的一种孤独,除了陪伴,我什么也做不了.我展开自己胳膊,像长大的孩子拥抱自己苍老的母亲一般,把菊姑拥在自己怀里,哪一刻的心情酸涩难读
曾几何时我这样拥抱自己的妈妈,在她无助的哭泣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就是她的天,有了我,妈妈就有了依靠,依靠,多么温暖的字眼……
可惜,我是只会给与别人温暖和安全的人,给予别人,然后却无法从别人那里得到等量的安全感……
“人总有一死,这都是人生必然的一环,菊姑你千万要看开,终有一天你我都要经历这一刻.人已经不在了,能放下的就都放下吧……”
这个苍老的女子用沉默代替了对我的回答,嘤嘤如泣,震人心怀。
生死就是这么一回事,躲不掉,逃不开,只能想得透彻了,然后认真的对待自己的生活和前面的路……
任何人的不同只有看他存在在谁的心里,对于在乎的人来说那是痛苦卓绝的,对于不在乎的人,日子并没有任何不同,我对乐扬的死丝毫没有任何的感觉。
从我穿越到南梁,就只有和母亲他们相依为命,见到那位所谓的“父亲”也只有一两次而已,而那些深刻的父女相见的场面却让我到死都会清楚的记得,也许我不该怪他,也许我也没必要怪他。总之,他的生死对于我来说,只是云淡风轻的一件小事
我依旧每天在固定的时间里教烨儿看图册,小小的孩童乖巧可爱,坐在我的怀里饶有兴趣的看着眼前的图片,菊姑时常会站在那里发呆,眼睛有些停滞,神情恍惚。为此,我不敢再让她待烨儿,生怕她一时疏忽出了意外
烨儿已经快两岁了,小孩子的成长是很快速的,从模样到个子,一段时间就会发现变化了许多,可唯独不变的是他的性格,一如既往的话少。
这个年龄正是孩子学说话的年龄,可大部分时间里他都是在仔细的观察别人说话,我很少听到他说话,无论我怎么逗弄他 ,他都很少开口。
一双小小桃花眼微挑,一瞥眼,一抬眸都是极俏的,似乎比他父亲更具姿态。只不过燕文寒秋是一口看不见底的深洞而烨儿却是云雾缭绕的山顶上的一朵雪兰,父子的相貌极像,可神态却是天差地别,一个天南,一个海北
燕文寒秋也对烨儿的性子倒是理解的很,每每看见孩子一言不发的样子就会跟我说“烨儿的长相十成十随了我,可这性子,比起你有过之而无不及,以后也定是个不好招惹的主……”
我再瞥瞥身边坐着的孩子,那种心情说不出的憋闷,明明希望他能和其他孩子一样快乐的长大,可为什么我总觉得他似乎快乐不起来了?
想到这难免心里忍忍做疼,我伸手轻轻揽他过来,他就乖巧的把身子向我靠过来,安静的倚在我怀里,眼睛一眨一眨,然后慢慢睡去。只徒留我一声叹息……
我打算在烨儿三岁半的时候就让太傅刘恒毅开始教他学习知识,燕文寒秋觉得太早,可我却觉得,似乎烨儿只有在看图册的时候才能表现出感兴趣的神情,既然他喜欢,那么何不让他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秋去冬来,今年的雪来的比往常都早,下的都要大,才进了十一月份,已经下了两场雪了。而今天的雪似乎密的很,纷纷扬扬的下了一天一夜还不见停,外面一片银光素裹,极美却也寒冷至极
屋子里烧了暖炕还有炉火,我坐在榻上看我的书,烨儿则坐在我身边看一本小画册
燕文寒秋过来的时候,我们母子皆是一愣,都抬眼看他,倒把他逗得哈哈一笑“果真是母子,连撩眼看人的姿态都是一模一样,谁说我们烨儿不像你,那神态那风采简直就是如出一辙……”
我赶紧过去给他脱外袍,烨儿见他来,定了定,张口喊“父皇……”
燕文寒秋赶紧迎了过去,摸摸烨儿的小脑袋,抱着他翻画册……
屋子里慢慢又恢复了平静,只有燕文寒秋和烨儿断断续续的对话声,我心平气和,闻闻茶香,轻啜一口,然后翻看手中的书……
晚膳之后,燕文寒秋照常在青园里批折子,我坐在他对面做自己的事
“呵呵,这种折子不看也罢……”燕文寒秋有些嘲笑的随手扔过一本折子过来,刚好落在我面前的案子上
我看他一眼,伸手翻开折子,正是程萧从齐越之地的折子,上面无非是一些邀功之语以及汇报了形势良好将士平安的话,我简短的看完了折子,缓缓合上。
“断了客突的难攻之地,额图泽调回查可希守主营,他这一撤,齐越之地的险境自然得到缓解,程萧过去齐越的时候已经是无所谓了,不过这么一来也好,你不是也很赞同从函谷的后方一蹴而就吗,现下岂不是最好的安排?
南梁现在是危机四伏,边境上的守卫怕是没有那么严密,而你的理由也很不引人注目,表面上是抵西乌的查可希转战,实为安插棋子吊大鱼,潜在背后的意图就是函谷……我,可说对了?”
燕文寒秋明显的一愣,没有接我下面的话
即便他不说我也清楚的很,这是迟早要做的事,不过早晚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