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的天下:魏晋豪门与皇帝的争权之路》第132/152页


  几声急促的敲门声过后,吴儒开了门。
  “吴儒!救我!”
  吴儒见是沈充,心里一惊。很快,他回过神来:“快进来,别让人看见!”他把沈充拉进门,又领到一间暗室内,“您先在这儿避避风头。”
  可沈充刚迈进门槛,吴儒便从外面反手锁上了门。
  “你要干什么?”
  屋外传来吴儒的狞笑:“三千户侯到手啦!”当时,朝廷正以三千户侯悬赏沈充的人头。
  “吴儒!你今天放我一命,我日后必报答你,你若杀我,我后代必灭你族!”
  吴儒根本不搭理。不多时,他便纠集兵丁冲进屋,杀了沈充,将首级送往建邺邀功请赏。
  沈充死后,儿子沈劲被钱举藏匿,躲过了死劫。钱举是钱凤族人,从这里可以看出,沈充当初对钱凤仗义绝对没错,这最终救了他儿子一条命。过了很多年,沈劲果然手刃吴儒,报了杀父之仇。而且,他为一雪父亲身为叛臣的耻辱,立誓报效朝廷,选择了一条无比悲壮的道路。往后,我们还会提到他的事迹。
  再来说王敦的两位至亲——胞兄王含和养子王应。
  父子二人没想好要逃到何处,他们只是盲目地沿着长江往西,唯求离建邺越远越好。可这么像没头苍蝇似的跑总不是个事,半路上,王应提议去江州,求得江州刺史王彬庇护。
  “胡闹!王彬平素跟王敦不合,咱们哪能去投靠他?不如去找荆州刺史王舒。”
  “王彬在义父强大的时候尚能坚守理念,可见心存仁善,如果他看到咱们窘困,一定会动恻隐之心。王舒办事循规蹈矩,恐怕不会对咱们法外开恩。何况……”
  “何况什么?”
  “何况,我刚给王彬发了求救信。”
  “不管他!咱们还是去投靠王舒稳妥。”
  王含硬是拉着王应前往荆州。父子二人乘船行水路,快到襄阳时跟王舒的船队碰面了。
  王舒命人把王含、王应接到自己船上。
  王含父子进了船舱,一看王舒的脸色,就知道要倒霉了。
  果不其然,王舒指着二人的鼻子,跳着脚骂将起来:“你们知不知道给咱家惹出多大麻烦,今天还有脸来找我!”
  王含父子垂着头,默然不语。
  王舒骂了半晌,手不由自主握住了腰间佩剑的剑柄,他很想砍了这二人,如此一来,不光自己能封侯授爵,更能削减司马绍对琅邪王氏的仇视。
  剑缓缓从剑鞘中抽出了半截。
  王含见王舒要杀自己,扑通跪在地上,泪水夺眶而出:“处明(王舒字处明)!看在同族的分儿上,饶了我们吧!”
  一旁,王应也苦苦哀求:“望叔叔手下留情!”
  王舒的手抖个不停。就这么纠结了许久,他最终又把剑插回剑鞘。
  “来人哪!给我拿两个麻袋!”
  王含慌了神:“处明,你、你要干吗?”
  王舒不理。
  须臾,侍卫送上来两个麻袋。
  “把他们俩装进麻袋,一会儿扔到长江里喂鱼!”
  王含父子大惊失色。侍卫不由分说,将二人五花大绑装了进去,又将袋口勒得死死的。他们刚要背起麻袋,却被王舒喝止了。
  “等等!毕竟是同族,我要跟他们做个诀别。你们先出去。”
  侍卫转身出了船舱。王舒恨恨地盯着两个不停扭动的麻袋,他走向近前,照着麻袋飞起就是两脚……
  过了好一会儿,船舱中传来王舒的呼唤声。
  侍卫进了船舱,只见装着王含、王应的两个麻袋依然安静地躺在地上。
  “把这两个逆臣扔到江里!”
  侍卫拖着麻袋走到船边,奋力朝江中抛去,咕咚两声,麻袋沉入了江底。
  船上诸人目不转睛地盯着滔滔江水,唯独王舒偷眼瞟向长江岸边。雾气昭昭中,依稀可见两个人影正弃船上了岸,向着远方渐行渐远。
  往后,我琅邪王氏再没有王含、王应这两个人了……
  与此同时,江州刺史王彬也收到王应的求助信,他火速乘船迎接,但求保住同族的性命。可他再也没有见过二人。
  史书记载,钱凤和沈充的人头都被当成价值连城的宝物送往建邺,可王含和王应则被王舒沉入长江,从此死无对证。
  战后,王敦的舅舅羊鉴也投降了朝廷。
  司马绍召羊鉴询问:“王敦临死前都说了些什么?”
  羊鉴将王敦的遗言一一交代:“……他叮嘱王应回江州,不要再跟朝廷为敌。”
  “就这些?”
  “就、就这些。”
  实事求是地讲,王敦是个犯上的权臣不假,但他自始至终并没给人落下谋朝篡位的口实,其死前遗言更印证了这一点。甚至,他上次以“清君侧”为名发兵建邺,还颇得人心。然而,司马睿正因为咽不下这口恶气才忧愤而死,司马绍与王敦可谓有不共戴天之仇。
  “就这些可不行啊……”司马绍目光冷若寒霜,死死盯着羊鉴的眼睛,“羊鉴,你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怎么还这么不明事理?朕之所以讨伐王敦,是因为王敦他想谋朝篡位……”突然,啪的一声响,司马绍的手重重拍在案几上,口中咆哮道:“你到底懂不懂!”
  羊鉴吓得几乎瘫在地上。
  陛下这话什么意思?他想了半天,终于想明白了:“臣愚钝,臣差点忘了。王敦还说,等他一死就让王应登基称帝,还要自行设立朝廷,任命官员……”
  司马绍的脸色这才渐渐缓和下来:“这就对了嘛,王敦果然是个十恶不赦的叛臣贼子!”
  几天后,王敦的尸体被挖出来,重新摆成跪着的姿势被砍下首级。他的头与钱凤、沈充的头一起悬挂在朱雀桥南示众。
  司马绍看着三颗头颅,心潮澎湃,可同时又不免带着一丝遗憾。
  可惜啊,没有王含和王应的头。他琅邪王氏可真有主意……
  人情世故
  战后,司马绍给那些功臣一一授予爵位。
  位列所有功臣之首者,绝对让人意想不到。司徒王导受赐食邑三千户,封公爵(始兴郡公)。这位挂名最高统帅、暗藏小心思的琅邪王氏宗主在战争中不仅没出力,更将军事机密泄露给了王含,然而,由于大批王氏成员官居要职,以及数不清的江东士族为其撑腰,王导依旧稳居东晋第二大股东席位。
  排在第二梯队的是温峤、庾亮、刘遐、苏峻、卞壸,食邑各一千八百户,爵位也都是公爵(五等爵依次为公、侯、伯、子、男)。
  排在第三梯队的是郗鉴、应詹、赵胤,卞敦,食邑各一千六百户,爵位是次一等的侯爵。补充一句,中领军纪瞻不在主要功臣之列,他没过多久即病逝,死后被朝廷追赠子爵。
  刘遐和苏峻在战争中起了决定性作用,但若没有郗鉴,二人都不可能南下勤王。按理说郗鉴功不可没,但他却排到刘遐、苏峻之后。显然,司马绍不希望流民帅再唯郗鉴马首是瞻。另外,我们可以看出,司马绍最不敢惹的还是王导,而司马绍最仰仗的则是温峤和庾亮。
  郗鉴暗自庆幸:自己当初推掉卫将军官位是多么正确,若非如此,现在肯定会让司马绍、庾亮觉得碍眼。
  接着,司马绍提议罢黜王敦所有的僚属。这打击面很大,一棍子下去少说得有几百号名士沦为庶民。
  温峤觉得不妥。仗一打完就该收揽人心,哪有把人赶尽杀绝的道理?他上疏道:“王敦掌权时人人自危,连朝廷都拿他没办法。诸如陆玩、羊曼、刘胤、蔡谟、郭璞等人都是迫于无奈做了王敦僚属。臣觉得应该从宽处理他们。”
  郗鉴死抱司马绍大腿,他反驳道:“王敦僚属虽多被逼迫,但他们没辞官逊位就是违背操守,必须加以责罚。”
  结果朝廷力挺温峤,没人搭理郗鉴,司马绍不得不采纳温峤的建议。不言而喻,温峤简简单单一句话卖了无数人情。而郗鉴毕竟跟流民帅混太久,在那帮泥腿子堆里他是智囊,可跟温峤这种老江湖一比还是嫩了。
  郗鉴意识到自己犯了傻,态度马上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又上疏道:“钱凤老母年过八十,不宜株连,还望陛下开恩。”钱氏在吴郡很有势力,郗鉴后知后觉地卖了钱氏一个人情。
  通过这事,郗鉴明白一个道理,要想在朝廷立足,就不能在司马绍这一棵树上吊死,还得跟士族搞好关系,而实力最强的士族自然非琅邪王氏莫属。
  这段日子,琅邪王氏成员个个抬不起头。王敦的头颅像耻辱柱一样戳在朱雀桥南,没有皇帝的诏令,谁都不敢去收葬。
  郗鉴上疏求情:“俗话说,王法加于上,私义行于下。臣认为应该允许王敦的家人把他安葬,这样做也符合道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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