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家的小花娘》第44/218页


  管事点头:“是。但肖先生志不在此。她说自己已一生献给画画,可谈风月不成婚。”
  傅辛夷被这句话震住,脑中自然而然有了一个形象:女子一身气质明艳如玫瑰,抬手间书画即成,谈笑间眼眸中有星光闪烁。
  这可不是什么找不到对象,而是找到了对象也不肯结婚。
  傅辛夷佩服:“了不得,了不得。肖大人允许?”
  管事尴尬:“肖大人说要让肖先生成婚,肖先生第一回 去花楼给肖大人买女子,第二回买了男子。一两回下来,肖大人就再也不管肖先生了。”
  傅辛夷惊了:“……真买了?”
  管事咳嗽:“后来听说是花钱请了花楼的人来演戏的,约定成真了就直接买下,没成就送回去。”
  绝了,这女子真的绝了。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傅辛夷眨着眼睛感叹了两下,刚才和桂晓晓告别的惆怅全然消散,只觉得人不管是哪个朝代,都会有这天下拘不住的类型。
  再多闲聊了两句,傅辛夷重又提起神,拍了拍自己脸,给自己鼓气:“好,我们继续。今年过年一定要办得比往年还好。”
  管事见傅辛夷将小脸都拍红了,好笑着附和:“小姐可以的。”
  傅辛夷再度看起账本,一天之内将过年这两天全家整个流程给理顺了。除夕夜全家在家吃饭,大年初一宫内午后开始宴请百官,晚间返回。顾姨娘一大早将回娘家走一趟,午后带着傅辛夷一并进宫。
  这将是她眼睛好后第一回 进皇宫。
  她的进度加快,当晚在餐桌上,管事便将傅辛夷一天成就汇报给了顾姨娘和傅尚书,夸奖自家小姐:“小姐一旦认真做事情,那没有什么能够难得倒她。心思缜密,擅于揣度人心,处事时自有一杆秤。”
  餐桌上总共就一家三口用餐。
  傅尚书平时脾气好,但喜怒不形于色,这会儿听管事夸奖女儿,听得直乐呵,拿筷子点了点傅辛夷:“做得不错。果然听先生讲课不如直接上手。今后你是家里长女,要做好表率。”
  顾姨娘给傅辛夷舀了一碗汤:“慢慢来。老爷不操持家事,不知道事情有多少繁杂。家里的事以前我刚接手时,疏漏多是因为不熟悉。你心思缜密,多熟悉,必然做得比我好。”
  傅辛夷在多重表扬下,脸轻微泛红,乖乖喝汤:“哦。”
  她从未有过这种被亲人集体称赞的时候。
  傅府的日子相当温馨,卢家却并不。
  京城监狱。
  卢旺申被差役带了进去。他今天穿得朴素了很多,整个人精神气也失了大半,眼神阴沉,看上去有种潦倒落魄感。曾经的贵公子,现在已平庸到不如寻常商贾之子。
  他一路走来,能彻底感受到监狱的阴冷和寂寥。没人会给犯人送煤炭,这儿不许。这儿能有一床被子就很好,不可能要求更多。
  被关在里头的人,一个个头发由于常年不洗澡,头皮发痒,将头发抓得一头乱。还有怕跳蚤缠身的,干脆会让差吏给自己剃光脑袋。身上多是泥泞,随便伸手抓一抓,指甲缝里都是黑色。
  他们晒不着充足的阳光,脸上死白,看见卢旺申也当没看见,了无生趣往边上缩了缩身子。左右又不是来带他们出去的,没人在意卢旺申。
  在外头要脸面,在这儿日子过久了,没人还需要那张脸。
  马上要过年,京城里各地都已闹腾起来,红灯笼和炮仗都卖到脱销。往人堆里一扎,好似全喜气洋洋没有半点苦难。卢旺申此刻才明白,人与人的情感原来是不互通的。
  他曾经居于高位多荒唐,现在对自己就有多愤恨。
  恨自己不着调,恨自己无能,恨自己原来撇去父亲,就成了一个彻底的废物。他要是早年好好学习,亦或者跟随国子监学子多去六部,此刻早就能在官场上有名字。
  现在呢?
  都是假的。
  唯有一场婚事还拖着,拖着被全天下的人看笑话。
  他脚步一步比一步沉重,前方是一片深邃黑暗,漆黑中带有隐隐血色,见不着外头月光星光,黯淡又带着一股诱惑,恍若要将他拉入深渊地狱。
  “到了。一刻钟时间。”差吏没给卢旺申开门,“有话就这儿说。”
  卢大人,不,现在已成为阶下囚的前翰林学士卢景龙,正坐在监狱正中央。他见到卢旺申,快速站起身,脸上的神情是相似的深沉与阴郁。
  监狱不是常人可以长时间待的地方。他只是在这里待了没多少天,即使有家中打点,该狼狈依旧狼狈。虫蚁蛇鼠、夏蚊虫、冬跳蚤,监狱再常见不过。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你现在来这里做什么!”卢景龙瞪眼呵斥自己儿子,“桂家找了么?你朋友处求了么?我学生处去了么!”
  卢旺申在外受苦,在内迎头一顿叱问,眼内黑星直冒。他强行压住了喉咙里的恶心,勉为其难开口:“都去找了。三司合作彻查翰林院,六部都有几位被牵扯进去。爹,现在哪儿都求不到人了。”
  谁都怕在这趟水里没了命。
  卢景龙脸色难看,声音放低,不让旁边无趣玩着手指夹满脸不耐的差吏听见:“你听我说,任巡只是个引子。是洪侍读想要上位。科举在及,他只有得到这个位置,才可以往高处走。陛下绝对另有所图!”
  卢旺申这辈子就没见过几次皇帝。他根本不清楚皇帝另有所图,是想要图谋点什么。他心头颤动:“爹,那怎么办?”
  卢景龙问卢旺申:“翰林院现在最得重用的是谁?”
  他问完之后,稍微一顿,立刻眯细起双眼,自己先一步回答:“詹达。”
  詹达父亲就是翰林院出身,在外头做官。当年被称为詹翰林,带领翰林院从默默无闻的科举人才储备地,逐步超越国子监,称为官员储备地。
  要知道,以前想要成为官员,大多都是国子监成员。他们大批量经过六部实习,能够最快适应官场,撑起朝中六部。他名垂翰林,以至于詹达进入翰林后,只能被成为小詹翰林。
  卢景龙这几年刻意打压詹达,洪侍读想要反抗他,比如最会重用詹达。
  “你过来,我和你细说。”卢景龙瞥了眼旁边打起哈欠的差役,到卢旺申耳边私语。


第36章
  詹达在做梦。
  他发现自己站在翰林院偏远一点的小殿内。
  房门紧闭, 空荡荡的屋子里几乎没有人在。
  他隐隐约约有听到外头有人声, 可他冲向了门口,不论怎么喊叫, 外头都没有任何人响应他的叫声。詹达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很冷, 冷意钻进了骨头,渗透入肌理。他一闭嘴, 牙齿便由于寒冷而咯咯作响。
  对幽暗房间的恐惧根本无法克服。
  他还记得这一幕。
  那时候他才来翰林三个月,得洪侍读赏识, 略高傲对着同期友人说了一句:“凭我的才能, 三年后考核必然能夺得头筹,留守翰林。”
  翰林院和科举一样,三年一次考核。考核过了就晋升,要么就直线晋升, 一步步走到高位。要么就侧线晋升, 去外头做官。在翰林院地位慢一点,但可以在六部谋职, 今后在帝王那儿得到重用, 甚至能成为丞相。
  为臣者, 谁不想成为一代丞相?
  然后这位同期友人压着他小声嘘了很久, 让他低调一些。两个月前任巡突然自缢, 给整个翰林蒙上了一层阴暗的灰。
  再然后,他被一位四十来岁的庶吉士,以“卢大人找你”的借口,于休沐前一日关在翰林院中。一天一夜, 没人发现他在里头。
  后来他饿晕在屋子里,出去后,事情却不了了之。
  一个成年人的小疏忽而已,又没有人受伤,也没有人死亡。
  詹达却在那一日起知道,官场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复杂。不是人有天赋就可以肆无忌惮朝上爬,不是人有能力就可以轻易驭下。这世道,最难测的便是人心。
  梦中门打开的那瞬间,詹达却没有放轻松。
  他恐惧地后退,只因为面前来了一批的人。
  这是他的第一次被围攻。
  无数的翰林院前辈站在一起,陆陆续续靠近他,带着阴阳怪气的嘲讽,一句接着一句如刀刺向他。
  “小詹翰林真不愧是二十来岁就进一甲的人,我等可比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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