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家属院》第162/167页


  每年除夕夜,她最想见的人是妈妈,但是再也没有机会了。就算她跋山涉水踏遍地球上的每一寸土地,这世界都再也不会有她的妈妈了。
  但今年除夕夜,她有了更想见的人。
  这个人满心满眼都是她,住的还不远。从远郊出发去锦澜院,二十里地,就算步行,四个小时也到了。
  没由来的,身体里有一股冲动特别想去见他,特别想特别想。
  他们之间没有隔着山海,没有隔着大西洋和太平洋,他们都在一个北京城里。喜欢一个人,又特别想见到他,为什么不马上行动呢?
  于是沈岁进回屋重新穿戴整齐,用围巾把自己的羽绒领口捂着严严实实的,和长辈们告别:今晚和同学有约,要一起相约跨年。
  徐首长要派司机送她,沈岁进拦着不让:“都是有家有儿女的人,就等着这一天团聚呢,这会儿要他们送我一趟,也太不近人情了。我上外头打出租车一个样儿。实在打不到车,这会儿还早,我还能坐公交、坐地铁。”
  徐慧兰不放心,准备去楼上套件羽绒服外套下来,送她回市区。
  沈岁进跟上楼骗她说:“徐阿姨,单星回来接我,你别忙活了。”
  徐慧兰羽绒服袖子套到一半,听到她这句话把心放了下来,“那我送你去大门口吧,出警备区还老远一段距离呢,走路得二十分钟。”
  这回沈岁进没拒绝。
  徐慧兰发动汽车,把沈岁进放到大门口,没看见单星回的身影,问沈岁进:“你要不给小单打个电话?天气冷,你先在车里坐着,他什么时候来,我再什么时候把车开回去。”
  沈岁进可不想露馅,马上说:“就到了,我刚刚给他打过电话了。徐阿姨你先回去吧,姥姥姥爷就喜欢拉着你一起看春晚的小品。”
  徐慧兰被她撵的,还以为自己打扰了年轻人约会,不好意思地冲沈岁进赧然笑了笑,“那你们路上注意安全,有什么事儿随时往家里打电话。”
  沈岁进解开安全带,跳下车,甩上车门,把脑袋凑到起雾的车窗前,和徐慧兰挥手再见。
  大门口一左一右立着两个站岗的哨兵,扛着枪不苟言笑,荒郊野岭的给了沈岁进很大的安全感。
  边上就有一个公交车站,沈岁进走到公交车站的路牌那儿,仔细看了看各路公交车经过的站点。挑选了一个觉得人流量可能比较多的地方,准备一会儿在那下车,再打车回锦澜院。
  除夕夜,大部分市民不出行了,就连公交车的班次间隙都长了很多。
  沈岁进等了十来分钟,都快在冰天雪地里冻死了,才等来一路不是心中理想的班车。不过瞄一眼路线牌上这趟公交所经过的站点,倒也经过一些繁华地段,不过路上花的时间比较久就是了。
  于是车门打开,带起一股车内灌下来的暖气,她跳上了公交车。
  但是沈岁进做梦都没想到,他娘的,除夕夜她给自己整了一趟倒班车坐。
  不知不觉间,她坐反了。
  一上车她就戴上了耳机,听那些会让人觉得爱从心里溢满出来的情歌。是一个新人歌手的单曲:《星晴》、《简单爱》……
  乘着风游荡在蓝天边
  一片云掉落在我面前
  捏成你的形状
  随风跟着我
  一口一口吃掉忧愁
  等沈岁进从无数爱心泡泡里清醒过来的时候,公交车都开到什么犄角旮旯去了。
  司机还跟她说:“姑娘,今天除夕夜提早下班,我这一班是最后一班了。车上的人都下光了,刚刚我在车上喊有没有要下车的,你没听见啊?”
  沈岁进欲哭无泪:“师傅,这块儿我能打到车吗?”
  司机同情地看了她一眼,在拿眼风扫扫窗外乌漆嘛黑的公交车站,“悬。你喊喊家里人,看看有没有谁能来这接你。”
  公交车总站都差不多把灯全掐了,大过年的,谁往这块儿跑啊。
  沈岁进不知所措,但也不好意思耽误司机下班,就从车上下来了。
  一下车,整个人更懵了。
  在北京生活了这么多年,这是哪儿呀?还二面环山,这破车站居然夹在山窝里,周围看起来又黑又惨。
  明明是想去市区见单星回的,结果把自己给弄丢了。
  在冷风里倔强地站了一会儿,思考一下,败下阵来,还是决定打电话给单星回。
  电话一接通,听到单星回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沈岁进的眼泪就不争气地掉下来。
  “干嘛呢你?”还是那句潜台词“我想你了”。
  沈岁进一听,整个人绷不住了,被戳的眼泪扑簌簌地掉。
  “单星回,我丢了。”
  “?你在哪儿?”
  “一个小破公交车站里。”
  单星回倒抽一口凉气,“你跑那儿去干……”
  话还没说完,整个人一顿,反应过来说:“你不会是想自己倒车来见我吧?”
  “嗯……”
  单星回又气又急,都急疯了,“姑奶奶,你边上有人吗?有人问个地址,我马上打车过去。”
  “有人,刚刚我忘问了。他现在走开了,我去找找他。”
  单星回特别想凶她,但觉得这场景她一定害怕极了,于是忍住心里要爆发的怒火,用克制的语气对她说:“注意安全,如果觉得对方不对劲,就马上打110。我马上去找你,你就待在原地别乱动了。”
  沈岁进“嗯”了一声,去找刚刚那个公交车司机。
  问到站点名字的时候,单星回已经冲下楼跑去路边拦车了。
  “你别挂电话,我们就这样一直聊。”单星回的语气又凶又狠。
  真是想弄死她的心都有了。晚上说去找她,她死活不让。大晚上想给他整一出惊喜,偷偷出现来找他,没成想弄成了个大惊吓。
  这姑奶奶,是不是嫌他心脏还不够强大?
  越想越气,越想越后怕。得亏公交车司机是个好人,要是心眼子多一点的歹徒,她这会儿可怎么是好?
  一想到这,单星回整个人的手指尖都惨白凉透了。
  沈岁进在电话里哄他,一个劲儿的哄他。觉得这样半天才吭一声,回应她的的单星回有点可怕。他让她觉得,一旦他狠起来,势必要吃人不吐骨头。
  公交车站里头有几个身材剽悍的男司机,端着脸盆走来走去去水房洗漱,让人看着总是有点慌慌的。
  沈岁进心里惴惴不安,于是干脆就上公交车站外头站着。
  在雪地里站得腿僵了,就原地绕着路灯那一圈走一走。
  走得累了,再蹲下来给自己捏捏小腿。
  折腾了大概一个半小时左右,听到长路尽头有汽车的发动机响声,再一看有一束暖黄的远光灯正在向自己驶来,沈岁进高兴得快跳起来了。
  她拼命向迎面驶来的出租车招手。
  坐在副驾驶的单星回,看见雪地里,那个蹦的像只兔子一样的小身影,原本特别生气特别暴躁的心情,突然平顿了下来。
  下了车,训斥的话终究没忍心说出口。
  看见她眼下残留的两道泪痕,心都快碎了。
  沈岁进整个人一跃,像只树袋熊一样挂到他的身上。
  单星回生气又无奈地说:“姑奶奶,命拿去,但下次别再这样吓我了成不成?”
  沈岁进一只手还挂在他的脖子上,腾出另外一只手,把手上的腕表显摆到他眼前,“太棒了!赶上十二点之前,我在除夕夜见到了最想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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