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红杀》第11/72页
等她说自己不后悔之后,玉玄子就拿出一粒药丸要她吃下,她没有吃,只是将药丸含在舌下,当初琵琶骨碎了她都扛过来了,还有什么值得她怕呢?
可她到底是低估了这疼,他的刀冰冷地落在自己脸上,她清楚地记得每一处被刀锋走过的地方,然后就有温热的东西流出来,有些甚至滑到她眼睛里去,如果这屋子不是黑的,或许她就能看见一个血红的天了吧。
她根本不晓得过去了多久,直到玉玄子将一切都收拾好,然后又在她脸上抹了什么时候,她一直拽紧的拳头才悄悄松开一点,然后玉玄子就点了她喉下的穴道,她一动,那粒含着的药丸就顺着喉吞了下去。
玉玄子还是叹了口气,“睡吧,睡一觉,起来就好了,真是个傻丫头。”
三天后,她就走出那间小黑屋了,玉玄子交给她一面镜子,还有一瓶天青色的药膏,转过身没说什么话就走了。她用镜子一照,就在里头看见了一个活脱脱的琴姑娘,那时候她就知道了,欷华公子要的,不过是一个琴姑娘的替身罢了。
如果要死,她必定是最先的那个人。
她张了张嘴,想哭,却偏偏扯动下颌上的伤,渗出一点细细的血来,囡囡便忍住了,哭有什么用?她自己做的选择,哭了有什么用。
她勾出一点药膏来小心地抹在那处渗出血的地方,等她将镜子随手丢了,将药瓶小心翼翼地收到怀里,转过身就要离开小院时,欷华公子就那样抱着胳膊,随性极了地站在院门口。
她朝她屈膝,他却闪身直接跃到她身旁,手上的剑幻出一片波光粼粼的剑花后,他第一次伸手拦住她的腰,叫囡囡忍不住心跳加速,却何曾想,他只是冷冰冰地说,“瞧好了,簌玉剑法最后一式,一点红。”
剑在他的手上幻化出凌厉的杀气,剑气削过她的脸颊一侧,她只来得微微一偏,就落下一簇碎发来。欷华公子冷哼一声,“一点红只不过要你一剑毙命罢了,瞧清楚了我刚才使的,你自己回去练吧。”
说完,欷华公子手中的剑就这样脱手飞出,直直地落在她脚边竖着,剑气狰狞出嗡嗡地动静。囡囡只晓得一切发生得太快,等回过神时,嘴巴已经张开留住了欷华公子。
“公子,你的剑……”
欷华没有转过身,只不过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你精的是剑法,这把剑,就当是我替琴儿谢你了。”
等人消失在院子后,囡囡忍不住跪了下来,手极小心地触上那剑柄,只想着自己第一回离欷华公子这么近,这是他刚才握过的……没等琴儿心底回味过来,那剑身上便涌出强烈的寒气,她的虎口立马就震破一层皮。
她看见那剑柄上刻着两个字,情殇。
剑同人,总是这样匹配的,不是吗?囡囡拔出剑,站起身,抹了抹自己的脸,就回去了琴轩。琴姑娘见到她的时候,哭了,一如她前一次从小黑屋出来时候一样。她将她拉到梳妆台前坐下,用她的胭脂水粉给她上妆,然后用她的簪子替她挽了同她一样的发式。
她抱着她,泪水滴在囡囡脖颈上,整个人僵了一下。琴姑娘说,“囡囡,我让欷华哥哥也娶你,囡囡,对不起……”
她什么话都没说。欷华公子或许会答应琴姑娘任何一件事,但独独这件事不会肯,他从始至终,只要琴姑娘一个人,不是吗?只是她也彻底明白了自己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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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之后,她其实一直在等这一天的到来,但琴姑娘今天的举动,显然不是欷华公子原先设想的一般。囡囡忍不住又看了眼雪地中背手而立的女子,眉心的那点忧愁衬得她整个人更是妩媚非常。
“如果我不说,大概没人分得出你和我了吧。囡囡,从今以后,琴儿就是你的名字了,我不在的时候,记得帮我照顾好欷华哥哥。”一道阳光射进打开的门槛里,只要囡囡跨到门槛里头去,从此琴儿同囡囡便就是天涯海角了吧,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遇见了,不是吗?那段金亮的光线隔开去的不只是咫尺,却是天涯啊!
囡囡,对不起,她真的舍不下欷华,可却不愿欷华为自己再受那些苦了。如果有一天她真的活不了,那么她也不愿欷华真的知道,起码还留个掂想不是吗?囡囡现在就是另一个她,如果她能活着回来,她必定会让欷华一并娶了她,若是回不来,她就能代替自己永远陪着欷华了,不是吗?
你看,原来从始至终最自私的人,果真是她。那天的冰天雪地里,她们两个人真的不应该遇见,如果不遇见,囡囡会比现在过得好。
琴姑娘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院子里,囡囡站在门口却不晓得到底要怎么做,就这样一直守在门口。
那晚下了场很大的雪,将一个清冷的夜也映得有些发亮。半夜的时候,屋子里传来一些动静,囡囡只觉得身子僵得有些疼,还没等反应过来,里头就冲出来个人,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叫她琴儿。
她动了动身子,没等要解释,冲出来的欷华公子就将她狠狠地摔到了地上。
“琴儿去哪里了?”他用一种冰冷的口吻问她,她却只是就势跪坐在地上,告诉她,“奴婢琴儿。”
他一声不吭,只是那冰冷的眸光几乎将她凌迟,许久许久后,囡囡只觉得自己的膝盖都跪得疼起来后,他才开口,“琴儿只有一个,从今以后,你就叫琴奏。”
他拂袖离去,从那一日后,寐宇阁的琴轩里还是有一个冷若冰霜的琴姑娘,而寐宇阁的少主欷华公子就开始常年不归阁里,四处游历江湖去了。而她,哦,对了,不应该叫囡囡了,应该是琴奏了。
是的,她现在是琴奏了。直到她及笄那天,当然,及笄那天,不是她的,是那个人的及笄日,真正的琴小姐。欷华公子那天也回来了,而她,第一次被叫去见了寐宇阁的阁主夫人。
“瞧我那傻儿子,藏什么不好,偏学些不入流的金屋藏娇。宫嬷嬷,这就是琴儿了吧?长得真叫一个水灵,到我老婆子这儿来!”说这话的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正端坐在堂上,嘴角的笑容似乎很真。她冲琴奏招了招手,姿态慈爱极了。
“老夫人。”琴奏回答她的时候,声音轻轻的,就好像是柳絮一般绵柔,但却足够叫老夫人能够听得见。这一年,欷华公子虽然一直在外头游历,但却给她派了不少老师,只不过换了位琴师罢了。
琴奏婀娜款款着身段走到老夫人跟头,一偏头正好泻下三千青丝,趁着她嫩黄的衣裳分外好看。而那把青丝也调皮地伴着琴奏婀娜的身段左右摇摆,风情万种。
老夫人眼底闪过一抹狠厉,只不过却消失得很快,琴奏来不及看清,手腕就被老夫人给抓住。从琴姑娘离开后,这还是琴奏第一次同人这么亲近。
老夫人的手冰凉无比,指尖更是仿佛一块冰般,她掐着自己的手腕,食指同中指一紧,便正好掐住了她的脉门,琴奏心底了然。
当初欷华公子会留着她,大约为的就是这一天。她心底运气,想要护住脉门,却不曾想到老夫人唇角诡谲一笑,指尖拧着的寒气更烈,那股子寒意从脉门直冲到琴奏胸口,逼得琴奏不得不用尽全力护着自己。
老夫人轻轻皱起眉,然后才像是明白了什么,整个人也放心下来,指尖一个弹扣,就将琴奏整个人推出去半步,“瞧你这丫头,听华儿说,可是个贴心的丫头,怎么这会儿不愿同我老婆子亲近了,不是?宫嬷嬷,您瞧,可真是嫌弃咱们老了呢。”
一直站在边上没吭声的宫嬷嬷倒是懒懒地看了一眼琴奏,然后才说,“小姐,今个儿可是琴小姐及笄的好日子。”宫嬷嬷的话显然提醒了老夫人,叫她想起了什么,整个人像是恍然大悟一般,冲宫嬷嬷点点头,然后对琴儿笑得异常和煦,“来,琴儿,这是老婆子我亲自叫金满园的齐师傅给做的,就等着琴儿你及笄这天送给你,也当成咱老婆子送你的见面礼了,就是不晓得琴儿喜欢不喜欢咱老婆子看上的样式。”
阁主夫人从宫嬷嬷端着的托盘上拿过一只锦盒,打开锦盒上系着的红苏绸缎,盒子里面正安静地躺着一支凤凰滴露的金步摇,凤凰口中那一簇麦穗一样的小颗粒珍珠,大小个个几近一致,皆是珠圆玉润,颗粒饱满的样子,琴奏只肖一眼就晓得这金步摇价值不俗。
“阁主夫人见笑了,琴儿怎可收您这么贵重的礼物?实在是愧不敢当。”琴奏微微侧过头,心底有一个声音告诉她,这支金步摇绝不能收下。身后传来一个脚步声,琴奏转过头,就看见欷华公子也走了进来,眼睛看着她,眼底含着暖暖的笑意,虽然他只是就这样盯着自己看,但他那双狭长的丹凤眼里分明含着某种意味深长。
琴奏明白,虽然老夫人喊她琴儿,但她并不是真正的琴儿,尤其不是欷华公子的琴儿。他这会儿对着自己笑,分明是要自己收下那支金步摇,这样不是平白招阁主夫人不喜欢吗?如果欷华公子走的是李代桃僵一步棋,那么起码她现在不能被牺牲掉。
可是,欷华公子看向自己的眸光闪过一抹深沉,她不敢违逆,只好连忙低下头来,可心底却是真的不想接受老夫人的金步摇,于是只好选择沉默,除非欷华先开口,琴奏想,她也是可以装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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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个实心眼的傻丫头,老婆子我只生了个华儿这么一个儿子,一直想要个贴心的女儿家,今个儿一见你,老婆子就觉得很喜欢,也想把你当作是自己半个女儿来看,可不好拒绝了我的好意啊,更何况,华儿,你说是不是?”宫嬷嬷在一边轻轻地咳嗽了一下,老夫人才像是想起来什么,巧妙地止住了话尾,只是里头的意味深长却需要琴奏与欷华自己去听了!
她自从嫁给欷离,成为这寐宇阁的主母后,她云凤娇便不再是白云山庄的大小姐了。这些年,同欷离也算是相敬如宾了。欷离或许并不怎么爱她,这一点云凤娇心底也算是有点数的,不过唯一有一点值得的地方,那就是欷离没有正大光明地把女人往阁里领,除了那三个不好推拒掉的女人之外。
欷离很多时候并不呆在寐宇阁里,而且回来的时候也很少去那三个女人的院落,这让白凤娇过得比很多女人都要幸福一点,而她也自然而然替欷离生下他唯一的儿子欷华。
在欷华身上,白凤娇寄予了她全部的希望,她希望自己的儿子能超过自己的丈夫,成为江湖上最厉害那个人。而她的儿子欷华也确实没让她失望,就连欷离也同她说过,欷华是他最骄傲的了。
可这一切绝不能毁在一个病秧子手里。这个琴儿生得是不错,可皮相又算什么?只要欷华自己肯,这天下什么样的美人会没有?寐宇阁的确不需要同什么世家大族联姻去巩固自己的权势,但这不表示阁主夫人任由谁都可以当。
起码眼前这病秧子是不行的。
只是,白凤娇不晓得自己是不是弄错了,因为眼前这个女人内力深厚,气色也极好,瞧不出半点快死的模样。她跟欷离得到的情报绝不会出错,那么唯一一种解释就是欷华了,他们生的好儿子,障眼法什么的,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既然儿子想玩,她当然不介意,她只怕眼前这女人不堪一击罢了。
欷华是多厉害的人,哪里看不出娘亲眼底的那抹精光。爹找他谈过话,说只要能过及笄,亲自把人带到他面前,就还有商量的余地。但其实他们心底都明白,想要见到爹,并不是件容易的事,而娘亲自然是站在爹爹那边的。所以今天的这场见面,绝对是场鸿门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