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红杀》第17/72页



33

小时候他背着小药篓,跟在父亲萧振南身后采药,他认知里记得的所有药草都是父亲手把手教他认识的。后来父亲死了,换成他一个人背着父亲的那个药篓漫山遍野的跑,饿了就啃些干粮,累了就大咧咧摊在草地上晒晒太阳。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个伴儿,萧逸书会让琴奏呆着才怪。
于是,萧逸书开始教琴奏,哪些草药有什么功用,哪种草药同哪种草药合一起会有毒,但用另外一种草药就能解毒了……诸如此类的话语,琴奏被萧逸书唠叨得多了,每次出去也会有意无意地留意起那些药草来。
当有一天萧逸书替琴奏也准备了一只青竹篾编成的药篓给琴奏后,琴奏才明白自己这是挑上贼船了。
琴奏背着药篓,看一眼满山坡开始乱窜的萧逸书,就好像一只叼着骨头的狗儿一般欢快。琴奏今天没心情去找那些花花草草,于是找了块还算干净的石头坐下。
寐宇阁在江湖上的地位超然,但并不直接插手江湖事务,这一点,让寐宇阁拥有极高的江湖地位。不过琴奏也知道,越是这样,寐宇阁就越是容易得罪一些大人物,比如说盛名之下的武林盟主。
现今的武林盟主正是沈门门主沈钟铉,江湖上的人知道他有一把离魄刀,嗜杀成性。琴奏跟着萧逸书走过这么些地方,多少还是听说过一些关于沈门的事。
沈门起初不过是个小门派罢了。沈门建在太湖上,起初不过是个小帮派罢了,但直到上一代沈门门主沈雄接手后,他开始不断吞并太湖上的其他帮派。等到沈雄死后,他的儿子沈钟铉接手沈门后,他的手段愈发血腥残忍。
也就是那个时候,沈钟铉的离魄刀开始名扬天下。沈钟铉比起他的父亲,要更加残忍许多。但凡不愿被沈门吞并的帮派,那便绝对不可能在太湖上存活下去,当然,沈钟铉的刀从不滥杀百姓。这也就是为什么后来他能在舞林大会上摘取武林盟主称号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沈钟铉称霸太湖,比起别的武林门派,沈门比它们更像是一个商家。尤其当沈钟铉当上武林盟主后,沈门几乎富可敌国。
只是一个人的权利与野心总是无限膨胀的。沈钟铉起初去争那个武林盟主,不过是为了夸张沈门的商路,但真当他坐上盟主的位置后,沈钟铉就不得不重视起寐宇阁来。
相比较半路发迹的沈门来说,寐宇阁则显得超然太多。没有人知道寐宇阁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有的,但寐宇阁对整个江湖了如指掌这是毋庸置疑的。寐宇阁从不直接插手江湖事务,甚至有几代的阁主,江湖上的人只知其名,从未见过他的人。这就足够证明寐宇阁有多么超尘脱俗了。
但琴奏知道,这世上若真有清心寡欲的人,寐宇阁真的不问俗世的话,风起云涌的江湖,或许早就没有寐宇阁的存在了。寐宇阁的阁主谨遵上一任阁主的吩咐,暗地里培植自己的势力,但琴奏却想不透寐宇阁这样的存在,究竟是为了什么。
当然,寐宇阁的存在的确打扰到了有野心,想要称霸天下的沈钟铉了。就沈钟铉掌管沈门的魄力,他扫平了太湖上的几股势力,将他父亲沈雄没有完成的事完成了之后,他更是将沈门的势力扑到整个江南。
在江南,对沈门,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如果只是这样,对沈钟铉来说还是不够的,他要的是独步天下,而在这之前,他必须清理掉一些势力,比如说寐宇阁。而寐宇阁的阁主正好是欷离。
如果寐宇阁真的无欲无求,对沈钟铉的做大不闻不问的话,那么欷离老阁主就不会死得这么莫名其妙了。琴奏不知道他们之间究竟过节是怎样的,但她可以肯定,这件事既然传得人尽皆知了,那么依老夫人同欷华公子的脾性,绝不会坐视不理的。
也就是说,这之间肯定有阴谋。琴奏不晓得自己早早地从寐宇阁脱身而出,算好还是不好。
“琴奏,你看,这山头竟生了一株碧草,真是太意外了。”萧逸书也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冒了出来,手上捧着一株在琴奏看来没什么好奇怪的野草,眉眼上满是欢喜振奋。
琴奏不想往他头上淋冷水,于是点点头,“你运气真不错。”
萧逸书将碧草小心翼翼地用帕子包好后放进药篓,然后捡了琴奏边上的空地坐了下来。或许也是因为萧逸书自小就满山采药,倒也不嫌地上脏。坐好后,从篓子里拿出用荷叶包着的点心,递给琴奏一块后,萧逸书自己却没有吃,“琴奏,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如果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同我说说。”
琴奏忍不住瞥了一眼萧逸书。乍看就是个没脾气的书生,可真接触下来,琴奏觉得这人真的很聪明,只不过大多时候他都是糊涂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假装的。
“女孩家的心事,怎好告诉你一个大男人?”琴奏没吃那点心,只是摊在手心里。没被爹爹丢弃在雪地之前,琴奏从没吃过什么点心,能够吃饱一顿就足够开心上一阵子了。被琴姑娘和欷华公子带回寐宇阁后,琴姑娘总会把好吃的点心留给她,琴奏起先不肯吃,但后来渐渐地肯了,不为别的,只因为那些点心都是欷华找人特意做好了给琴姑娘尝的。
她知道自己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得到他的心,那么只现在分一点点心,总可以吧?可琴奏不知道,这么一星半点的放纵让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沉沦下来,直到现如今万劫不复了。如果爹爹没有死,如果爹爹有心想要来找她,可现如今的她再站到爹爹面前,他还认自己这个女儿吗?
琴奏无法抑制自己心底的哀伤。萧逸书一偏头,见到的就是这样的琴奏。对萧逸书来说,琴奏是他全新的认识,小时候遇见的那些人都已经化作模模糊糊的记忆,只除了一个小小的粉团。








34

似乎是他五岁那年,爹带他离开过一次那个村子,却没告诉他为什么。后来发生的事,他记不大清楚了,但他知道自己见到了一个很漂亮的婴孩,裹在一张大红色绣着梅花的袄子里,漂亮的大眼睛水汪汪的,像两颗黑宝石般动人。
爹爹带他离开的时候,他很舍不得,拉着爹爹的袖子问他,他还能不能再回来见见小妹妹。爹爹那时候倒是笑了一下,“那爹帮你同她家说说,帮你订下这门小娘子,可好?”
他那时候怎么说的?萧逸书不记得了,但怪异的是,他从来就没有忘记过生得一双漂亮眉眼的小姑娘。
萧逸书分不清楚这种感觉是为什么,但当他在林子里第一眼见到琴奏的时候,他就觉得有种莫名的熟稔。当然,他并没有想到小时候有过一面之缘的小丫头,毕竟天地这么大,总不会这般巧合就遇上了。
可既然心底生出这样的熟稔感,萧逸书就不可能让琴奏一个人自生自灭。当她问最近的乡镇往哪走的时候,萧逸书指了他家的方向,其实往另一头走,才能走到她想去的大乡镇,可萧逸书就是这么做的。
这些日子的相处,萧逸书虽不至于故意卖乖,但多少还是想要逗她开心的。一个人开心不开心,不看嘴角,而应该打量他们的眉眼。萧逸书从一开始就知道琴奏过得不开心。他帮琴奏治病,谁家的姑娘脚上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面无表情?他帮她把脉,发现她的脉息真的很乱,大起大落对练武的人来说最是忌讳。
在她身上肯定发生过什么事,若不然她不会总是这样一幅不快乐的样子。萧逸书不晓得自己心底的疼痛为的是什么,但他知道,只要琴奏能过得快乐一点,他可以做得更多。
“男女授受不亲那是说给别人听的,琴奏,你我之间,用不着拘泥这些东西。”萧逸书见琴奏不吃那些点心,便拿了回来,用荷叶裹回去后,将葫芦递给琴奏,神情却是从来没有过的严肃。
琴奏接过葫芦,抿了一口茶水后,“你从小就住在乡下,花花草草的事你或许知道得最清楚,别的,我便是说了,你大约也是听不懂。”
没等琴奏继续往下说,萧逸书招了招手,便打断了她的话,“或许是听不懂,但起码我愿意听,不是吗?”最寂寞的不是一个人待着,而是边上有很多人陪着你,但却没有人能陪着你的心。
琴奏安静地看着面前的萧逸书,忽然笑了起来,“如果一年后,你未成亲,我也不曾嫁人,我们还像现在这般,就成亲吧,好不好?”
或许真的就像是萧逸书说的那样,仅仅只是需要有个人陪着。琴奏不是不明白什么叫爱,在她明白的那天起,她就偷偷喜欢上一个永远不会喜欢自己的男人了。她甚至为了这段无谓的感情付出了一切。
可现如今,她依然颠沛流离,何处可以为家?她想停留的那个地方,没有人希望她留下。现如今,眼前这个男人却让琴奏忍不住想哭,如果这一切都已成定局,那么同他一起,踏遍山山水水,只做一对普通的小夫妻,也算是顶好了,不是吗?
萧逸书不知道琴奏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样一番话,脸颊登时浮上一片绯红颜色来。谁说男儿家脸红不好看的?琴奏看着因自己一番话而面红耳赤的萧逸书,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但是她知道,她说的不是假话,她才及笄,或许年纪并不算大,但她的心真的已经老了,老到她如果不找个人救赎,或许这辈子就没指望了。
如果萧逸书愿意收留她,她愿意这样子跟他过一辈子。
而萧逸书呢?如果说琴奏是因为曾经沧海难为水,那么他呢?
他过往的年岁里除了药草就是医术,一个人不是呆在院子里,就是在深山老林里乱窜,偶尔出门帮村里的乡亲看看病,倒也过得悠然自在。萧逸书自己或许并不觉得,但他的气质搁在乡野里那也算是极出彩的,邻里乡亲多是热心肠的人家。自打萧逸书过十七后,就陆续有不少媒婆登门。
萧逸书起初只拿对方做病人招待,可久了之后才晓得不对头,可他实在没心情陪人做这种事,于是也都婉拒了。萧逸书母亲早亡,而父亲萧振南也早就去世了。萧逸书是不清楚自己还有什么长辈在,但起码自己是不认识的。所以婚姻大事,他完全可以自己做主。
但越是这样,萧逸书越是清心寡欲极了。萧逸书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找个什么样的女人共度一生,毕竟他这一辈子都不会离了草药,可谁家的姑娘愿意嫁给一个整日里摆弄草药,常年在深山老林里过活的男子呢?
琴奏出现的那一瞬间,他的确有过惊艳,饶是现在,两个人明明相处也算久了,可萧逸书依然会对琴奏觉得惊艳,只是这时候的惊艳,无关乎皮相,而是眉眼。
萧逸书觉得琴奏的眉眼比自己曾经见过的最美的深潭都要来得美丽,也就是因为这双清澈见底的眉眼,他认定琴奏是个好姑娘,所以琴奏当初凶神恶煞地用剑指着自己,他也一点都不怕。可萧逸书不是傻子,正因为琴奏的眉眼太过干净纯粹,所以也叫人一眼便能望到尽头。
他不知道在自己遇上琴奏以前,她究竟经历过什么,但他知道,她过得很辛苦。他是大夫,即便自己不曾真的动过手,但他还是看得出来,琴奏的脸不是她本来的样子,可那有什么关系?就像易容术一般,你可以将妙龄少女整成一个七旬老太,可独独一双眼是动不了的。
萧逸书相信,拥有这么一双漂亮眉眼的女孩子,本来面容就不会差到哪里去。而且他在琴奏身上并没有看到多少悲喜的落差,也肯定了他的猜测。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改变了自己的面容,成为另外一个人,毫无疑问有人对他这样做的。萧逸书知道,但凡女子,最在乎的定是自己的面容,琴奏没了自己的面容,定是很难过的。








35

除了国仇家恨可能叫人有这么坚强的毅力外,萧逸书想,那就只能是爱恨情仇了。琴奏自从跟他回到小院,直到现如今走过了这么多的地方,他知道琴奏已经开始慢慢沉淀下某些情愫来。最初的琴奏,浑身带着一股凌厉的杀气与颓废,这两种感觉,诡异地杂糅在一起,却叫人不觉得别扭,萧逸书当时就觉得心疼了。尤其是后来帮她把过脉后,他就有个年头,要对她好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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