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红杀》第3/72页
若然忍不住紧紧握住自己的双手,是不是该叫人多加点碳火了?不然原本温暖如春的屋子一下子冷了这么多?若是公子回来,见着了肯定会不高兴的。若然自打跟在公子和小姐身边起,就晓得琴轩是公子最费心的地方,而琴轩里的琴小姐就是公子的心上人啊。
突然来的冷然叫若然变得有些手忙脚乱,小脑袋里只想着马上找人烧暖了地龙,然后一下子忽然想起自己来找小姐的目的。若然素丽的脸上立马扬起一抹可爱极了的笑容,“小姐,是这样,公子就要回来了!”
自公子将琴小姐带回阁里起,所有人都不晓得琴轩的女主子对阁主是什么关系,可她若然在琴小姐离开公子之前,一直都是琴小姐的贴身婢女,她怎会不晓得小姐对公子的惦念?
以前每次公子回谷,小姐总会精心装扮自己,然后亲手做些公子爱吃的点心。那些个细微的举措若然她心里早就看出来了,小姐与公子是两情相悦的。可她不明白,好端端的小姐为什么会一声不吭就离开了,回来的时候却又带了伤?
小姐纵然有苦,只要同公子说了便会没事的,不是吗?
寐宇阁号称江湖第一的神秘门庄,势力大到黑白通吃,就连朝廷也没拿它没办法,而寐宇阁的阁主自然是无所不能的,更何况现任的寐宇阁阁主欷华公子,更是江湖女儿的掂想。想他欷华公子一柄纸扇白衣翩跹,谈笑间纵横天下江湖。这江湖就没有他料不到的事,更何况他还拥那把传说中的寐宇阁传世宝刀――过客刀。
这样的男子就是江湖上的一个传说,更别说公子那冠玉修冠的容颜,更是叫多少韶华少女芳心暗许,可若然晓得,能叫寐宇阁的欷华公子展露温柔笑容的女子,只有一个,那就是住在琴轩的琴小姐。
更何况琴小姐也对公子动心的,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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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他要回来了?琴奏面无表情,但手却微微颤抖,桃花木的梳子也不留神从手心滑落,掉落在黑色的大理石地面上,啪一声,清脆而响亮。
若然很自然地从地上捡起桃花木梳子递回给琴小姐,嘴角上带起一丝浅浅的微笑,“小姐啊,你若是拿不稳梳子,吩咐奴婢一声就是了。”若然那满是揶揄目光与口吻叫琴奏忍不住微微愠怒了俏脸,别过头却是懒得再理若然。
“小姐,若然再也不笑你就是了,快,小姐你别恼了,不然,嘴角的胭脂都散开了。”若然虽然嘴上这么絮絮叨叨着,可是嘴角与眼底的那抹笑却是愈发明显了。她的确不晓得当年小姐为何要一个人出谷,但她现在却清楚明白,小姐没变,还是宠着若然,更重要的是,她还是喜欢公子的。
“你若再不知晓规矩,就调你去柴房干活。”琴奏也不知道为什么,对着若然的笑,她怎么也漠然不了。明知道自己越回,她就越是要闹腾,可她就是忍不住。欷华或许就是拿住了这一点,才把若然派来伺候自己的吧。
动了动绵软无力的身子,琴奏横了一记冷眼,只是衬着那张倾国倾城的脸,硬生生多出一抹娇媚来。
若然笑地一脸的谄媚,“我的好小姐,你晓得若然干不了那粗活的啊,再说小姐也不舍得让若然去受苦的,是不是?”若然努力装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琴奏扫了一眼,便冷哼了一声转开头,那一头的青丝在身后微微摆动了一下,星光般的弧度滑过屋子,带着点渐渐奢靡的暗香。
“我的好小姐,可别生奴婢的气啦!公子这次回来,估计就要迎娶小姐了,到时候小姐就是公子夫人,是咱们寐宇阁的主母了,位高权重呢。像若然这种小丫鬟自然是巴结都来不及,怎么还会闹小姐呢?”若然的话大胆露骨,孩童心性根本未曾脱去,自然是怎么想的,也就怎么说了。
这话,纵然是整个寐宇阁的人都晓得的,可也真没一个人敢这么直白的说出来,更何况大伙儿连公子带回来的人是谁都还不清楚。也就是若然,仗着知道的那些事,才敢这么肆无忌惮罢了。
琴奏微微垂下黔首,露出脖颈那一段光洁细腻的肌肤,叫若然忍不住叹息,这么好的肌肤就是再华美的言语也难以形容啊!
“不用等你家公子回来,等会儿就去柴房干活。”琴奏连看都不看若然,只是冷冷地说出这么一句话,然后站起身走开,留下若然呆呆的,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变了,她瞧不分明。
“小姐,夫人叫你过去。”一道不带半点情感的声音响起在门口,琴奏的身子微微颤了一下,然后顺着光亮看过去时,见到的却是一位穿着灰色素服的老嬷嬷。寐宇阁的人都叫她宫嬷嬷,是老夫人从娘家时候就跟着过来的,陪着夫人什么苦都受过,现在也算是熬成了婆,在寐宇阁中宫嬷嬷的地位也算是极高的了。
“宫嬷嬷?”琴奏站起身,下意识地想要迎上去,但接着又想起了什么,那脚顿在原地,却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她怎么可以忘记,那年宫嬷嬷同自己说过的话呢。她说,如果她敢再回到这里半步,她必将亲手将她杀了。
“老申在这里给小姐请安了。”门外的宫嬷嬷低垂着眼睑,但眼底却有一抹精光飞快地闪过。屋子里头的那个姑娘已经长大了,她也记得当年发生的事,也不曾忘记自己当初立下的誓言。
听着屋外那道苍老而无半点生气的声音响起,若然不自觉地皱起眉头。宫嬷嬷是老夫人的贴身婢女,整个寐宇阁里没有人不敬重她的。但是这不表示若然就听得习惯宫嬷嬷此刻那有些阴阳怪气一般的声音。
“嬷嬷无须多礼。敢问嬷嬷可晓得夫人请我过去,所谓何事?”琴奏皱起眉尖。夫人从第一天起就不曾喜欢过她,或者可以这样说,夫人从未喜欢过任何一个人,除了她的儿子欷华公子。
“嬷嬷只不过是个下人,哪里能知晓主人家的打算,小姐自然是明白事理的,不会为难我们下人的吧。而且有些事情,您亲自过去一趟,不就知道了吗?”宫嬷嬷说这番话时脸上依然没有半点起伏。琴奏看着她那张菊花般散开的脸上尽带上点死灰的颜色,叫人怎么也看不懂猜不透。
老夫人出嫁前的身份是白云山庄的大小姐,一招云卷云舒在江湖上排行第六,而一直跟在老夫人身边的宫嬷嬷武学造诣同样精深。这会儿脸上竟然会露出死白的样子,难道在她离开的这两年里,发生了什么事不成?
“真是劳烦嬷嬷特意跑这一趟了,若然,快去替嬷嬷倒茶。”琴奏转过身去吩咐若然,她的礼数都是宫嬷嬷一手调教出来的,这会儿若是忘了,不就是让她看笑话了吗?
琴奏不愿意这般,可是若然却不以为然,即便小姐叫她奉茶给宫嬷嬷喝,可她就是晓得,这眼睛从来都是长在头顶的宫嬷嬷一定不会进来喝茶的。可不,你看!
“老奴谢过小姐的茶,只是夫人那边还要老奴伺候着,不好多耽搁,小姐这边要是没事的话,就早点过去见夫人吧,老夫人许久不见小姐,着实想念小姐了。”微微施了个礼,宫嬷嬷背过身,虽已年迈,但却依然步履矫健,看不出半分的颠簸。琴奏看着嬷嬷远去的背影,那双漂亮的丹凤眼细细地眯了起来,嘴角露出一抹冷然的笑。
哎,明明是冬日里,怎滴这抹阳光也会这么刺眼呢,琴奏淡然地转过身,毫无表情的脸上浮出些许深沉,然后看了眼空荡荡的琴轩,心底忽的疼了一下。当初她离开的时候,春光正好,回来时却是风雪飘飘,这琴轩纵然摆设丝毫未变,但她也明白,有些东西,早已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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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若然尝试地叫了声小姐,单纯的脸上写满了不解。
琴奏款款坐在了梳妆台前,“若然,那只凤凰滴露的金步摇呢?”黄花镜中的容颜依然艳丽,琴奏用细嫩的小手指勾了点胭脂,落到小巧水润的唇瓣上,一点点涂抹开去,像极了一株含苞的牡丹,张扬且又艳丽。
“小姐,您是想要戴那只金步摇去见老夫人,是么?”若然熟悉地拉开左边的一个抽屉,然后取出一个紫檀木的盒子,盒子的盖上刻着层层叠叠的花纹。这里的一切,从小姐走后从未被人动过。小姐当初极宝贝这个盒子,这会儿怎么就忘了盒子放哪里去了呢?若然有些奇怪,却还是想不通为什么特意要挑这只金步摇带上?
“这只金步摇,是夫人在及笄的时候亲自替我簪上的……”琴奏看着那只凤凰头型,嘴口吐露着细细密密珍珠滴子的金步摇,眼神忽然变得幽长,她希望这个时候戴上它会是个对的选择。
“若然,你来帮我绾发,带上这只金步摇吧。”清丽的声音响起在空荡的琴轩里,然后再无半点的声响。
细细碎碎的珍珠滴子就这样摇晃来摇晃去,清清脆脆的撞击声在幽静的回廊里显得别样的响亮。琴奏在门口止住脚步,却不免有些叹息。欷华啊欷华,你便是救了我也不至于对我下药,将我全身功力制服住啊。
“夫人,琴儿给您请安!”款款地施了礼后,身着大红霓裳的琴奏就退后半步,安静地立在一侧偷偷打量庵堂。这庵堂越往里面越是幽暗,那股子馥郁的檀香好像被凝滞在这座庵堂里头,琴奏突然觉得有些窒息,手指握拳,松开后又握紧,悄悄地呼吸了好几口气,琴奏试图平息掉心中那股子莫名的躁动!
一身雍容华贵的夫人还是安静地跪在佛前,没有任何的动作,那虔诚跪拜的模样叫琴奏忍不住嘴角浮出一抹冷笑来。杀人后才晓得礼佛求个心安理得吧?谁都知道夫人是这个寐宇阁中唯一能够左右欷华公子决定的人,她那高高的颧骨总是给人一种疏离的高贵感,足够叫人心生敬畏。
以前的琴奏也是这般看她的,可后来她才知道,不是的。敬畏怎够呢?对眼前这位夫人,谁不心生恐惧?她是那样狠心的一个人啊。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老夫人反复呢喃着的就是这么一句佛语,可却带着极大的感触,叫人从心里渗透出一股湿滑的凉意,琴奏忍不住抓紧了自己的手腕,如同一块冰凉的玉绕上手腕。
老夫人终于做完了早课,缓缓地站起身,一边的宫嬷嬷立马上前一步,扶住正在起身的小姐。是的,虽然小姐早就不是当年未嫁时的那个豆蔻年华的小姐,但是在宫琪的心中,小姐永远还是她心中的那个小姐,即便现在的她做了寐宇阁的当家主母,也还是一样。
“哎,老了,老了,宫琪你看,我现在连起个身都需要这么吃力,还要你扶着才能站起来呢。”一道深沉带着空旷暗哑的嗓音响起在庵堂前,老夫人带着点自嘲的意味,扶住宫嬷嬷伸过来搀扶自己的手。
“小姐哪里会老,在宫琪心中,小姐从未曾变过呢。”宫嬷嬷的声音显得格外苍凉却带着坚定,只是老夫人的身子这时候微微颤抖了一下,目光从宫嬷嬷身上滑开,直直地落到琴奏身上,嘴角轻轻一抿,“哎,老了就是老了,你说是不是?”
宫嬷嬷扶着小姐坐上主位,然后就垂手,站在了另一边被黑暗诡谲吞噬的地方去了,只是那双看似阖上的眸子却又泛着点点光芒,仿佛暗夜中的兽,危险异常。
侍女悄无声息地端来刚泡好的白茶,老夫人伸过手,端起白茶,押了小口后清清喉咙,“琴儿……”
“是,夫人!”琴奏听见夫人交换,立马上前一步,站定在夫人跟前,她有多久没听见夫人这么喊自己了?琴奏忍不住轻轻抬眉,印在她眼底的老夫人,脸上依然保养得益,只是这两年不见,她竟然生出几丝浅浅的眼纹。
老夫人有多注重养颜之道,琴奏哪里会不知道?这两年,的确发生过什么。琴奏忽然很想知道,是什么,竟能叫老夫人也撑不过去?
“哎,这才多久没见上面,琴儿的小脸就像泼墨似的,全都铺张开去,敲上去是越来越水灵了,也难怪,像咱这样的老人家,的确是不中用了。”老夫人嘴角挂着一点浅浅的微笑,态度疏离却又得体极了。
老夫人明明是眉眼开着笑,仔细打量着面前那娉婷而立的红裳女子,但那眼底却极快地闪过几丝幽光,就连一直站在身边的宫嬷嬷都不曾发觉。
“多谢老夫人夸奖。这两年琴儿在外头的确是活得挺好的。”琴奏微微扬起一抹笑,收起下巴,只细微地点了一下,优雅得体极了。如果老夫人真忘了当年是谁把这丫头逼走的话,或许她真就以为这姑娘是个落落大方的闺秀呢。
可惜,老夫人她记性挺好的,当年她逼走了琴奏,现如今,她自然不会给自己真心实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