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红杀》第31/72页
雨前龙井,倒也将她奉为上宾来看。
掌柜将美玉对着光亮处又照了两眼后,才放下,收敛了外头时的那一脸奴相,“不知小姐如何称呼,所为何而来,鄙人自当竭尽所能,助小姐得偿所愿。”琴奏漫不经心地瞄了一眼那美玉,“你家主子说,拿着美玉而来,自是不可小看的。我来倒也不求阁下帮什么忙,只是受人所托,向你家主人传句话,只说小姐在寐宇阁里,还盼早日团聚。”
琴奏没碰那茶水,说了话就想走,可又像是想起什么,琴奏指了指搁在茶几上美玉,“这东西,我以后也不会用了,你替我还了你家主人,此后永不相见便是了。”然后离开。
至于那掌柜的什么时候把话带到,这就不是琴奏能知道的事了。她现在唯一要做的便是找到萧逸书,不问生死,只同他一起。
其实,后来发生的事的确有些匪夷所思了。
她跟萧逸书随着沈钟铉一路巡视,他召管事顺便看看账目,而萧逸书顾虑到他的身子,便也算是寸步不离,只有她,每当船一靠岸,她便要下去走走。琴奏当时恼怒的是沈钟铉竟没有进湖州城,而是直接从太湖沿着水路一路来了。可这样一来,她是真不知道怎么找到玉玄子他们,将琴姑娘的事告给他们听。
她问过萧逸书,确认过沈乔当时并没有带什么人皮面具,那么这人就是琴姑娘了。她或许一时半会儿查不出老阁主的死因,但能找到琴姑娘,也算是大功一件了吧。萧逸书是知道她的,这原本就不是她的长相,琴奏记得自己当时还揶揄过萧逸书,见到原样的琴姑娘,可曾心动。
萧逸书当时没笑,板着张脸却是真的生气了。琴奏也知道自己玩笑开大了,正好碰了萧逸书的底线,本想着他闹一闹也就过去了,可等她在城里溜达了半日,午间时买了萧逸书喜欢的几样小菜带上船时,船上却传来一阵打斗声。
这船悬着沈门的旗帜,在江南这片水域上可说是横行无敌的,什么人敢这么放肆打沈门的主意?更何况,沈钟铉还在船上呢。琴奏丢了油包,纵身跃上甲板,却发现甲板上满当当的都是鲜红颜色,横七竖八地躺着死尸,有沈钟铉的人,也有黑衣蒙面的杀手。
琴奏扯下一个黑衣人的面巾,其貌不扬之人,身上也没有能够表明身份的物件,琴奏也顾不得细看,抽出情殇剑,便冲进船里去。
果然,五名护卫紧紧围着萧逸书同沈钟铉,而外边却是密密麻麻挤了二十几名杀手。沈钟铉脸色苍白,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而一边的萧逸书却是面无改色地在他头颈上施针,至于剩下五名护卫,看上去也不大好。
沈钟铉怎么说也是一门之主,更何况明面上还是个武林盟主,私底下得罪的人也不少。这次巡视产业,也不会带些没用的人出来。可琴奏看眼下情况只怕是这些人都中毒了,而偏偏萧逸书在替沈钟铉施针,这时候若是打乱了,恐怕危险更大。
琴奏隐在门扉外,不管黑衣人是哪边派来的,对琴奏来说,她现在只有一个人要救,那就是萧逸书。对方既然冲着沈钟铉而来,就不可能让萧逸书将沈钟铉的病治好,这么一来,萧逸书更加有危险了。
这样危机的时候,更能看出一个人的性子来。琴奏隐在门后,竟看到沈钟铉眼角漫不经心地扫了她那边一眼,然后轻轻眨了一下,竟是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来。琴奏只觉得心底哆嗦了一下,这人,不止是看轻别人的性命,现在看来,只怕是连自己的也都不甚上心的。
花厅里两边人对峙,琴奏听见领头黑衣人冷笑了一下,然后一声杀,便合力朝沈钟铉砍了过去。护着沈钟铉的五人内力全失,只剩下精妙的招式在那儿顽抗,但却到底拼不过对方人多,琴奏在门外听着刀锋没入血肉的噌噌声,心底虽着急却还是不敢妄动。
沈钟铉既然知道她到了门外,也没示意她怎么做,她现在便不能轻易暴露自己,只是她有底线,沈钟铉的死活不是她关心的,只要萧逸书没事,她便足够了。
萧逸书额头渗头汗来,但手上施针的力道却没有分毫改变,这叫沈钟铉也忍不住佩服上几分。他从小便是被父亲丢进狼窝里的狼崽子,看惯了生杀的场面,却没想到这个乡野里长大的书生也会有这样的胆识。
不过,这一次,也别怪他狠了。
沈钟铉气沉丹田,冲出被银针抑住的血脉,飞快地同萧逸书说了一个脉门后,便用一双嗜血的眸子盯着前面被五人用肉身拖出的黑衣人们,总算将你们引出来了,他不演场苦肉计,如何一箭双雕?
萧逸书自然知道沈钟铉说的那处天门穴是那儿,那穴若是遇了疼痛,便能将人潜藏的力量迸发出来。可也是昙花一现,透支体力,等到平静下来,轻则中伤元气,重则沉睡不醒,甚至力竭而亡。他知道黑衣人来势汹汹,但这般兵行险招,而且还得他来下手,实在不忍!
沈钟铉并不多说什么,他知道银针在萧逸书手上,他不能逼着他下手,他只不过赌一回罢了。腥风血雨的江湖,谁不是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拿今天去赌一个明天?他只不过从小就比别人运气要好上太多罢了,这一回,希望上苍仍是庇佑他的!
当天门穴上传来一阵剧痛,而四肢百骸上泉涌般鼓动着力量时,沈钟铉唬得站了起来,朗声冲门外的琴奏笑着说,“琴奏姑娘,看了够久,便同我比一比,这二十个人,谁杀得更尽兴了!”
刚说完话,沈钟铉的手便卡住离他最近的那个黑衣人的脖子,咯啦一声,喉管便被沈钟铉直接捏碎,覆着面巾虽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可那暴睁的眸子还有沈钟铉手背上那一滩温热的血污都让剩下的人心口一惊。而原先浑身伤痕累累的五名护卫却是彻底振奋起来,沈钟铉挥了挥手,“下去护着萧大夫便好,这些人,留给我跟琴奏姑娘尽兴就好!”
61 杀生成仁
琴奏一身红衣,安静地从门扉外走了进来,手上提着的那把情殇剑寒光闪闪,嘴角却勾出一抹慑人心魄的笑来,“沈门主果真好魄力,上一回输给门主,这一回,我便仗着剑也要再同门主比一回,你若输了,便答应我一件事。”也不管沈钟铉怎么回答,琴奏手中的情殇剑晃出一片剑花来,门边两个黑衣人咚咚两声便瞪着眼倒地不起。
江湖上的人其实都知道,红衣剑客琴奏的情殇剑以快利出名,而且曾有见过而侥幸不死的人说,情殇剑天生带着腾腾的杀气与寒意,除非你能克得住它的戾气。
萧逸书本就不是个江湖之人,若非在林子里遇见琴奏,才有了现如今一场纠葛。他也是从那之后才陆陆续续晓得琴奏是怎样的女子。他见过琴奏的剑,但说来也可笑,堂堂一个男子汉,见到那把剑却是从心底惧怕它。
琴奏随身都带着那把剑,但说实话,除了之前第一次见到沈钟铉,琴奏同他较量,这还是萧逸书真正见琴奏用剑杀人。他是医者,即便对方是十恶不赦之人,见到他被人杀死,萧逸书还是有些不忍卒读。
他原本是要撇开头去的,可就像是入了魔一般,直盯着琴奏却是怎么也转不开视线。这样子的琴奏,耀眼无比,又有谁能抵抗得了?这般肆意张扬的琴奏才是真的美丽,萧逸书只觉得自己的心口有一股说不出的热流涌向四肢。
沈钟铉赞赏地看着眼前的女子,该怎么办呢?他是个没有心的人,可眼前这女子意外对了他的胃口呢。世人都知他有一把离魄刀,与琴奏手中的情殇剑齐名,也想当然的以为他沈钟铉刀功最好。但其实他们都错了,他沈钟铉生来骨血阴柔,却最是残忍,杀人用刀哪里爽落?
他最喜欢像现在这般,折断对方的脖颈,让手感受到对方温热的血。这般杀人才是真的爽落,不是吗?呦,你瞧,剩下的十七个黑衣人刚才不是挺张狂,势要取他沈钟铉的狗命不是吗?怎么就一会儿的功夫,竟是眼底只剩恐惧惊悸之色了呢?
“哎,既然琴奏姑娘这么说,在下也不好驳了琴奏姑娘的面子,请!”
接下来的一切,对旁观的五名护卫以及萧逸书来说,只能是一场红白黑的盛宴了吧。红色的衣,白色的剑,那是琴奏在杀人,剑尖结出一朵朵鲜红的血花来,而沈钟铉那边,只能听着一道又一道咯啦咯啦喉颈被人捏碎的声音。
五个护卫目不斜视,眼底多少泄出些情绪来,但面上却是半点波澜也没有。萧逸书到底纯真,这般血腥的场景只叫他忍不住心底作呕的欲望,冲到窗口推开窗,伴着汹涌而来的血腥味道,萧逸书吐了。
直到屋子里一切都静下来后,琴奏提着还在滴血的情殇剑走到萧逸书身后,那剑似乎还在嗡嗡作响,只觉得还没饮够人血,要够人命一般。琴奏知道,萧逸书只是不习惯这样满是血腥的场面,但却从不会看不起她的。
沈钟铉拧着眉,看倒下的二十个黑衣人,无奈地转过身头,对着琴奏虽然仍是皱着眉,但脸上却是笑靥如花,“哎,就你赖皮,开头多杀了一个。好吧,我既答应了你,那边提你的要求吧,我沈门上下,莫敢不从。”
这赌局,够大。但琴奏明白,他的船,他做主的地方,她若是真胆大包天,提了些莫名其妙的要求话,只怕下一个丢出江里喂鱼的人就是她了。
“我要知道,寐宇阁前阁主欷离是否遭你毒手!”凭着这些天的相处,琴奏知道,她不想同眼前这人为敌,即便这人诡谲阴毒,可她知道,穷其一生,她也是敌不过这人的。人,都会有一种本能,那便是屈服于强者。
琴奏肯定,放眼江湖,能被他沈钟铉放在眼底的人恐怕就一个欷华公子。而对她来说,欷华公子已是不可逾越的存在了,所以对着沈钟铉,琴奏从没想过要与他为敌。
“若我说是,琴奏姑娘可是要为你家老主子报仇雪恨了?”沈钟铉站在满地尸体间,对琴奏依然浅笑淡然,这场景诡异恐怖至极。
琴奏安静地看着沈钟铉,然后笑了一下,扶着萧逸书绕过那些横七竖八,死相恐怖的尸体。路过沈钟铉身旁时,琴奏微微颔首,一如大家闺秀般轻柔雅致,“沈门主,玩笑话,琴奏也便听听就好,只等萧大哥治好您的病,我们自会离开。”
沈钟铉从怀里丢出一块美玉来,正好被琴奏顺手接捞。那白玉通体雪亮,只一眼,琴奏便知道这美玉价值不菲。琴奏挑眉,一块美玉便要打发她了?
“去任何一家聚宝盆,带着它,无论要什么,都会允你。”这是沈门的承诺,也是他沈钟铉答应的事,即便万劫不复,一样会拼死达成。
琴奏知道带着这块美玉是个祸端,毕竟是沈门门主给的东西,看似沈门欠了她一个情面,但是谁又知道,这美玉会不会引来觊觎者的贪念?只是今天终于将这美玉交付出去后,琴奏才暗自叫了声不好。
这美玉能叫沈门欠一个人情,而她现如今,的确需要有人帮她找到萧逸书才行。凭她一个人之力,如何在茫茫人海里找到萧逸书?
沈钟铉将那枚美玉交给琴奏后,她便陪着萧逸书回了房,至于船上那么多热腾腾的死尸对他们来说,也就没什么相干了。琴奏知道,自己今天杀人那疯狂狠绝模样只怕是真将这呆子给吓着了。
萧逸书无神地看着琴奏,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然后伸出手,轻轻地触上琴奏娇柔的面庞,掌心却是一片冰凉。琴奏讨好地蹭了蹭萧逸书的掌心,眼角挑起一抹安静的笑来,并不为自己刚才所作所为辩解什么。
从她杀人那一刻起,她就没瞒过萧逸书什么,从始至终都没有,只不过之前他没机会见识到,现如今不过是终于认清罢了。
“怎么办,琴奏,看你这样,我更心疼你了,是我没用,怎样也护不了叫你不受委屈……”
62 一箭双雕
从没有人对她琴奏说过一句甜言蜜语,也从未有人如他萧逸书这般将她彻底地放在心上。从来,她便是站在别人的戏外独自吞咽酸楚难堪,她总以为是甘之如饴的,因为心底住着一个人,也不再是空荡荡的。但直到萧逸书说出这句话来,琴奏才明白,穷其一生,她也不会再将他忘了。
因为他给了她最初的一份怅然悸动,再也不能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