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红杀》第41/72页
80 常太师
父皇对常太师素来敬重。常太师告病后，亲临太师府邸探视。言下之意，便是问太师要不要帮着寻人。即便这常家小姐找回来也只能嫁给那书生了，但怎么说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太师为了女儿而伤心不是？
可却不曾想，太师从病榻上爬了起来，对着父皇便是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然后便哽着喉对父皇请辞。
“老臣教女无方，竟做出这般事情来，实在叫老臣再无面目见君上，只求君上体恤老臣心情，允臣辞官，闭门悔过！”常太师哭泣着跪求父皇，这让父皇很是为难。毕竟从他还是太子太傅起，父皇对他便很是敬重，从不肯受他全礼，今日为了常家千金，竟还要辞官，这让父皇哪里肯。
这常太师为人清廉，举荐人才更是不遗余力，为皇朝保举了不少有用之人。父皇曾对龙天奕说过，满朝文武，最后一个会对他说真话，不怕死地说他做错的人，就是常太师了。他哪里舍得放他走？
可常太师当时那以死相逼的模样，叫父皇不得不让步，准许常太师在府里修养，却还是替他留着太师一职，只要他想，太师更得随时进宫伴驾。现如今，大家都以为朝里最能说得上话的人是裘相，但龙天奕知道，在父皇心底最能说得上话的人其实还是常太师。这常太师不常给父皇写信，但只要写了信，龙天奕知道，父皇定是照着他写的办。
龙天奕当时也没想过要去招惹这可怜的酸老头，但却没想到，自打他求了恩典那事传了出来后，这酸老头竟然自己找上门来了。
常太师辞官时，龙天奕还小，根本就忍不得人，这老头仗着这一点，便挑了个他回府的时辰，守在门外。看门的人要赶他走，却不曾想这老头子跌坐到地上只管哭嚎，说是八皇子府的人仗势欺人。
眼见着四周的人越闹越大，他下马扶起这老头进府，然后招来太医替他看伤。哪晓得这老头进了府后噌一下腰好腿好，哪儿也不疼。他哪里能随便允人这么糊弄，才要叫手下将这装疯卖傻的老头子丢出去时，这老头说话了。
“你父皇同我说你是个可造之材，要我来传你帝王之术，倒没想到你也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那时他才知道眼前这老头便是父皇心底最敬重的人。他看见老头从腰上拿下那父皇亲自送给他的令牌，便由不得他不信了。
这老头从那之后，便在他的八皇子府里住下了，也不肖他去吩咐，这老头只管点那好酒好菜喂饱自己，可你要说教他什么帝王之术，龙天奕却是什么也没见着。小莫子在边上瞧不过去，想要替他出口气，却没想到也不知道怎么搞的，竟灰头土脸的回来了。
龙天奕是知道小莫子本事的。母后娘家送过来的人，可不是什么都不会的阉人。小莫子若是没本事，怎可能在战场上替自己挡了那一下？可就是小莫子，还没半天功夫便被那老头子给修理回来了。
这叫龙天奕很是好奇，莫非那老头子是个武功高手？可父皇告诉过他，这常昌泰只是个文弱书生，哪里会什么武功。而小莫子的本事，不说别的人，就连他恐怕真打起来也是打不过的。龙天奕找来小莫子问这事，小莫子死活不肯说，他只大约听出点是被那酸老头嘴皮子给绕进去之类的。这叫龙天奕很是振奋，领着小莫子又回去常太师住的那院落里。
常老头来八皇子府时，那是绝对的无拘无束。绕了府邸一圈后，就相中这间离厨房最近的院落。小莫子说过，自打老爷子住进去后，这厨房半夜总丢吃食，而且竟是些好的东西。龙天奕倒不稀罕母后送出来给他补身的那些玩意，知道是常老头弄去吃的，也就懒得管了。当龙天奕进到小院，正好瞧见老头子抱着厨房给自己炖的那盅雪莲羹在吃。
这老头子，便是偷吃也得做做样子，给他留点不是？若是平常，小莫子早就撅嘴咋呼呼起来，可大约是被他修理怕了，竟是目不斜视，一声也不吭地站在他身后，这让龙天奕更加好奇了。
陪在边上等正大光明当着主人偷吃的常老头将一整罐雪莲羹都吃干净后，龙天奕才开口问安。结果那老头倒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小子，同你父皇当年一样，忍得住。这帝王之术，最重要的便是忍了。百忍可成钢，你果真是最像君上的孩子。老夫可以帮你登上大宝，但你必须答应老夫一件事。”
常老头的要求并不过分，只要他帮他找到孙女后娶她。常老头其实也就是个可怜人。当年常家小姐为了穷书生夜奔而走，这名声算是全败坏了。他派人出去找，只是担心女儿在外头吃苦受累。
而且常老头也明白，京师之地是非最多，他若在朝一天，女儿便真不会再回来，而且也只有他辞官，京师的人才会将这一切慢慢忘记去。所以，他辞官，然后派人继续找女儿的下落。他虽然气女儿选了个不争气的夫君，但到底是自己的女儿，常老头总是不放心的。
常老头派出的人，一年后找到了常家小姐同姑爷，若不是因为常家小姐生孩子请了产婆，只怕常老头派出去的人还没能找到他们俩。可是没想到两个人知道泄了行踪后，连夜冒着大雪又走了。常老头只知道自己有了个孙女，却还是没能见上女儿一面。
等到常老头再见到女儿的时候，却已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了。刚生完孩子就在雪地里行走，这常家千金原本娇弱的身子更加吃不消，月子里发作的病直到将她的身子彻底拖垮，也叫常老头悔不当初。
常老头找人去问那书生的下落，却没想到这书生也是个没好下场的，竟是腹中空空，也不知道是饿死还是冻死在雪地里，叫常老头连生气也不行。他确实没能照顾好自己的女儿，可他听人说，这书生待妻子是极好的，便是只有一口饭剩下也要留给妻女来吃。
老头子找人修了女儿女婿的坟后，才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孙女，孙女哪儿去了。村人只知道书生领着女儿出村口往大道那边去了，等找到书生时，他早就咽气了，至于那女娃，却是再没人见到过了。
这一回，无论老头子派出多少人也没能找到孙女，却不知道怎么的，将主意打到他龙天奕头上，非但要他帮自己找到孙女，竟还要娶一个出生不算很好的妻子。龙天奕这会儿想起琴奏喝醉酒那样，心底一阵膈应。
81 宿醉
帮常老头找到孙女，对龙天奕来说并不算什么，可要他娶常老头的孙女，这还要看龙天奕自己的意思。不过这常老头也算是看出龙天奕的意思，竟天天闹着龙天奕，他做什么，老爷子就给他捣乱。你还别说，能帮父皇坐稳江山的人，想要捣乱还真是轻而易举，而且最叫龙天奕头疼的是，这常老头搞怪，搞得是民心所向，偏还叫龙天奕无处辩驳。不过这么一来，倒让龙天奕明白这民心所向的厉害之处了。
等到宫里察觉到不对头，招龙天奕进宫时，父皇跟母后才知道常太师来了。龙天奕才算是明白，原来常太师找上他根本就不是父皇的主意。当然，龙天奕没有那么傻，将所谓的帝王之术说出来，而常太师也将孙女之事抬出来，将一切玄妙都给挡了出去。
只是龙天奕却不得不承认常老头的厉害，这事即便算是玩笑话，但好歹也在父皇面前过过明路了，这日后不管怎么样，常太师的孙女琴奏也是他的女人了，就算不是王妃，但怎么说也会是个侧室。
常老头倒是不再缠着龙天奕，自从见过父皇后，便又回了老宅，只是临行前丢给龙天奕那一记眼神，却叫他恨得有些牙痒痒。他那时候倒是赌咒，只盼着爹娘都死了的这个姑娘要么也死了，要么就是早嫁人了。
可没想到，一找还真找出个姑娘来，而且要命的是，这姑娘还没嫁人。这让龙天奕暗地里懊恼了许久。
之前常老头派出去找孙女的人，线索到了那村落也就断了。沿着那条官道去了所有可能到的地方，可愣是没人见过谁家曾救过一个干瘦的小丫头。毕竟是寐宇阁的人行踪诡谲，又哪里是常人能够找到的？常太师派出去的人，不外乎官府的那些人，要是这样就能找到寐宇阁的人，那这寐宇阁也就用不着在江湖上混了。
龙天奕既然受命要收服江湖，身边自然又一大批江湖之人供他驱使，更何况，这寐宇阁一直就是天家放置在江湖上的一枚利器，所以找到常家的小孙女也并非什么难事。只是时隔多年，当初那小丫头被人带进寐宇阁，究竟是生还是死，却是很难得知了。
这寐宇阁治下极严，尤其当年琴奏被带进阁里后，便一直住在琴轩，偶尔不在，也是被请到了小黑院里习武，同外边的人也很少接触，而龙天奕安排进寐宇阁的人是如何也接近不了琴轩。只知道里头除了住着欷华公子的心上人琴儿姑娘外，还有当年带回来的一个丫头。
龙天奕的人打听了很久，也不知道这姑娘叫什么，只知道是个丑丫头，干瘪瘦弱，但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偶尔几次见到这姑娘后，竟真是女大十八变，瞧着那模样倒是有些肖似琴姑娘了。
这琴姑娘倒是容貌昳丽，若不然也不会让欷华公子对她倾心相许。龙天奕见过这欷华一次，那是欷华公子成年时，欷离阁主带他来过一趟京里。龙天奕自诩风度翩翩，但见到欷华时也不得不承认，江湖之地能有这样一位公子也算是出奇了。
不过，龙天奕安排进寐宇阁的人倒也是厉害，将他瞒过去的事给挖了出来。江湖上突然多出来的这个叫做琴奏的女子，都说是寐宇阁欷华公子的心上人。但龙天奕并不这么觉得。欷华是个怎么样的人，龙天奕不说知道得一清二楚，但起码也能说是八九不离十了。
骄傲自负的人，既然真心对一个人好，那便绝不会让自己的女人以身涉险，甚至在被老夫人用计强赶出寐宇阁时不闻不问了。而之后越来越多的事请也叫龙天奕肯定，江湖那一身红衣，杀人不眨眼的琴女侠就是常太师的孙女了。
龙天奕倒是没想到这欷华为了自己所爱之人竟能这般谋划，将无辜的孤女卷进纷争离开，更是亲手将她一步步逼上绝路。他从不知道，爱一个人却能彻底叫人疯狂了，这般作为，实在让龙天奕不敢苟同。
而那真正的琴姑娘，龙天奕冷笑，却不再想下去，只因小莫子一脸哀怨地拿着一封信走了进来。
“主子，常太师派人送来了信。”小莫子将信搁下后，眼神幽怨，如泣如诉，却是叫龙天奕有些毛骨悚然，将信拿起后扫过一眼，不过还是老调重弹，要他尽早找到孙女罢了。放下心，龙天奕倒是心情还算马虎，于是便多嘴问了小莫子一句。
换做平常，这小莫子不管有事没事，也肯定会拉着龙天奕好一番哭诉，可这次，龙天奕只瞧见小莫子甚是幽怨的几眼后，仍旧不言不语，倒让龙天奕很是古怪了一下。
“这好好的，你这又是谁给你气受了？”不说八皇子府邸，就是整个京师，谁不知道小莫子在八皇子眼前都能说得上话，不说府邸这些下人了，就是外头那些个官吏，见到小莫子也都是请安问好的，谁真敢给小莫子脸子啊？
其实龙天奕心底也明白，现在府底唯一能给小莫子脸子而他又不能下手的人独独一个琴奏罢了。但难得瞧见这话痨一般的小莫子吃瘪，龙天奕心底也是大好。
这小莫子也是极机灵的人，瞧见主子这幅表情，心底多少也明白主子爷这是看戏看上瘾了。也怪他小莫子命不好，摊上一个这样不肯护短的主子，便只能嘀嘀咕咕说了一句，“小莫子算是看透了，这琴奏姑娘保准是常太师的孙女。”嘴巴一样的坏！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悲从中来的小莫子扭过头，倒也是放肆了一回，不想去看主子脸上明显的笑意。主子爷虽然笑起来挺好看的，但小莫子打小就伺候他，知道这个人不常笑，一笑保准有人要倒霉，所以，他情愿自欺欺人，看不见就当他没笑过。
“她醒了？”昨晚上他叫人烫的这酒，入口倒是绵软香甜，但是后劲太足，哪里想到这么个娇滴滴的姑娘家竟会抓起酒壶就往嘴巴里倒，他可真没见到有谁赶在他面前这么放肆。这么一愣神，倒也让她将酒都给喝光了，结果彻底醉倒了。这早上醒来，也活该她折腾一番。好端端的姑娘家，也太不忌口了。
“刚让厨房熬好了醒酒汤，就给她送去了。”有他这么苦命凑上去找骂的人么？一想到这里，小莫子又幽怨了。
龙天奕倒是心情大好，知道琴奏醒了也就站起身，“既然醒了，走，陪本王过去看看，到时候常老头来府里，怎么说也要还他一个活蹦乱跳的孙女才是。”虽然长相不一样了，但老爷子也没见过她以前什么模样，现在这样凑活着看也还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