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红杀》第45/72页
等到小莫子离开后，琴奏强撑起的力气一下子散尽，整个人狠狠跌进床褥里，手心也死死抓着那一方帕子，只觉得眼眶一热，却是怎么也哭不出来。
这么多年了，若真是她的亲人，为何不早些找着她？
八皇子龙天奕给常太师的信上，只写了一句话，人找着了，速来凤城皇子府。
当然，这信是龙天奕亲手写的，这常太师脾气大，若是他认着字晓得信是旁人代写的话，必定是要上一番的。龙天奕被闹怕了，每次回信也只能自己动手，这一次也不例外。差人将信送出去后，龙天奕便吩咐下人收拾好紫竹轩，等常太师到了便能住进去了。
药老站在一边却是难得的面沉如水，等龙天奕挥退下人离开后，药老才开口，“你让人通知他来，却没告诉他，这孙女命不久矣。”
龙天奕转过头认真看了一眼药老，却是勾唇笑了起来，“您这话，可是说笑吧？当今天下，可绝没有你解不出的毒，不是吗？”
药老却是皱了皱眉，“她的毒，我解不了。”龙天奕眉心皱起，面上表情却是一点点严肃起来，“怎么说？”
“上古毒药，我只在古书上见过，知道解法但却寻不着药引，有何用？”药老说话从不绕什么弯弯，说解不了那便是真解不了。只是这个结局却绝不是龙天奕要的这种。且不说他才派人去通知常太师，等常太师来了之后却知道孙女命不久矣了，指不定怎么折腾他。龙天奕倒真怕了常太师那些闹腾的法子，而他的大业未成，却真不能给自己找这么个强劲的敌手来。
“连你都只是书上见过的毒药，为何琴奏会染上？”龙天奕问了这话，其实是真没死心，当着药老的面，龙天奕也不玩什么心机，想到便问了出来。药老想了一下，“或许祖传，或许盗了谁的墓，正好找着罢了。”
“能拖多久是多久，本王派人去找那下毒之人。”龙天奕这么说完，药老便接了一句，“这人应是寐宇阁的人，江湖上能有这样的毒药，必定瞒不过我。”龙天奕点点头，却也同意药老说的话。
沈门不擅毒，之前他派人一直跟着沈钟铉出太湖，那时候琴奏还是好好的，直到她上了寐宇阁的船只。看来还真是寐宇阁的手笔了，这欷华还真是绝情，这般利用一个女人后竟连活路也不给她留。现如今留着她一条命，也不晓得又有什么打算了。
他答应过父皇，必定肃清这群草莽，可却真不知道江湖之上竟还有欷华、沈钟铉这样的人物。明明都为他所用，但背地里却真成了祸患，他只想两派能先斗起来，到时候他只管坐收渔翁之利就好。
沈钟铉与欷华都不知道琴奏的真正身份，那么欷华公子不让琴奏死，那便是为了用琴奏来牵制沈门了。这么算起来，果然最厉害的还是欷华，龙天奕嘴角浮出一记冷笑，却只听见药老在一旁嘀咕了一句，“又想着去折腾人了，真无趣。我先回去了。”龙天奕点点头，却是低下头认真看起手边的书来。
89 灌药
药老是个很较真的人，再加上他的确没有从琴奏与龙天奕的言行举止上瞧出些什么不轨的端倪来，于是为了龙天奕的打算，他决定替琴奏看病，就算真解不开这毒，起码帮她吊着命，活到她可以去死的那一天，不是吗？
不过就像小莫子所设想的那样，自从那天起，琴奏每天都要遭受一番折磨才是了。琴奏其实不大爱吃苦的东西，就好比药汁。只因为在寐宇阁时每一回进那小黑屋，她总是像具死尸般被人灌很多汤药。苦涩的药汁有时候会呛住喉，咳嗽时便真是撕心裂肺的疼起来了。从那之后，琴奏便真的很不爱喝药。
萧逸书在的时候，会尽量熬那些不苦一些的汤汁哄琴奏喝掉，这会子萧逸书不在，换成了真正铁石心肠的药老之后，琴奏的苦日子算是真的到来了。
本来，要来就同别家的医论不同。别人家拿来救命的药草，于药老来说却是杀人的利器，反之亦然。人都说良药苦口，其实，比良药更有效的却是那些毒药，而比起良药的苦口来说，毒药更喜欢叫人肝肠寸断。
可不是，琴奏苦大仇深地瞪着小莫子兴冲冲端来，要自己一滴不剩喝下的浓黑色汁液，确实耗费不少心力才能面上不显，也不叫自己呕出来，但心底却是真宁愿自己这一刻就死了，这样也就用不着忍受这汤药了。
药老也不知道将疯草阁里的哪些古怪玩意给倒腾了一遍，连熬的人都忍不住吐了三回，蒙着厚厚的帕子才将药煎好，这会儿琴奏能面色坦然地喝下去，那她就真不是人了。只是你若要琴奏乖乖喝了药，倒也需要一些功夫才行。
所以，最苦的还是小莫子。因为琴奏的身份特殊，所以院子里并没有安排伺候的人，一切的事都要小莫子来操持，这让小莫子心底郁卒了很久，只想着等琴奏到了药老手下，总能舒心一些。可没想到的是，琴奏竟来个破罐子破摔，反正也活不久了，她何苦逼着自己喝这些腥臭难闻的东西？
琴奏搁着药碗不理不睬，实在是难为了小莫子。他本想着，琴奏晓得药老是谁之后，多少总会积极配合着吃药才是，可这会子竟是瞧都不愿瞧一眼，小莫子想，若是她还有力气，只怕会直接将药碗抢过去丢了才干休。
只是琴奏若不吃药，且不说小莫子心底不爽快，就连主子爷那边也不好交代。小莫子也不是那种不懂事的奴才，若琴奏在常太师来之前就怎么的了，主子爷那头肯定落了面子。到时候亏的可还不是主子爷么？所以，小莫子必须要琴奏吃药。
你还别说，小莫子对着龙天奕是可以卑躬屈膝地谄媚着，一旦换了别的人，小莫子是真没多少耐心哄的。琴奏只知道胸口一麻，然后整个人就不能动了。小莫子端着那碗有些凉去的药走到床榻前，掐着琴奏的下巴便硬生生将药给灌了下去。
小莫子男生女相，且又是个阉人，平日里若是一个人上街，倒还真能遇上那些个不入流的东西把他当成女扮男装偷溜出来的漂亮小姐来调戏。这会儿冷下脸来，倒还真有些唬人。琴奏身子不由得自己做主，只能任由小莫子将药灌下去。
只是这样的举动多少是有些耻辱的。琴奏脸上气得通红起来，可还没等琴奏瞪过去，温热的汤药下肚后，琴奏只觉得胸口泛起一阵又一阵烧刀子般的疼来。四肢禁不住打颤，琴奏只觉得身子里头被人插进了一把刀，那刀子划过的每一处都将骨血绞得不得安宁，只想着将一切都毁掉才肯善罢甘休。
小莫子也算是领教过药老本事的。好在当初小莫子受的是刀伤，这才没让药老借题发挥，倒腾太多的毒药招待在他身上。这会儿瞧见琴奏因为疼痛而脸上泛出红润颜色来，倒真是佩服药老了，这怪老头，总能熬出一碗更比一碗恶心的药汁来。
不过说实话，瞧琴奏在床上打滚的架势，小莫子倒真觉得药老是厉害的，本来要死不活的一个人，一碗药灌下去立马就跟刚上岸的鱼一般鲜活，果真厉害极了。
“琴奏姑娘您好好休息，小莫子就先告退了。”小莫子晃悠悠地摇着步子离开琴奏屋子里，心情颇为愉快，尤其是听见屋里传来那一阵有一阵压抑着的低吟时，小莫子的嘴角干脆扬起一阵笑意来。瞧，让你说我是娈童吧，报应不爽啊！！
琴奏过的这日子，果真是生不如死。
她好端端的，怎么就去接了那个皇榜，要去抓什么劳什子的江洋大盗呢？明明她那时候也不缺钱啊，为什么就要去找这么一个人呢？她也不至于追到凤城，更不会一时兴起跑去逛什么青楼。
琴奏想，她要是当初不逛青楼，或许也就不会遇上这什么龙天奕了。只要没遇见这八皇子龙天奕，她也就不会同这药老卷到一起来。他这样子的救人，琴奏宁愿自己此刻就死了算了。那碗毒药味道极难闻，而且苦涩到几乎叫人难以下咽的地步。琴奏是真没求这药老非要救自己过，结果又遇上这两面三刀的小莫子，长相凭的秀气好看，可这心思却是极歹毒的。
琴奏当初见到小莫子第一眼，就觉得这人不可小觑。至于那什么娈童之类的，琴奏心底倒真没这样想过。毕竟不管是小莫子也好，还是龙天奕也罢，两人之间的相处倒没半点暧昧的意味在里头。可就是因为这么一句话，琴奏很肯定地想，就是因为那一句娈童，她惹上小莫子了。
她还真不信药老不能将药调得口感好点，但药老不但没有，而且想着法子整她，仿佛两个人苦大仇深一般。琴奏肯定自己之前并没有得罪过药老，那么肯定就是小莫子在背后编排自己了。可能叫药老这样的人讨厌自己，琴奏还真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能得此殊荣了。琴奏也不是个笨人，也或者这一切的一切，最根源的地方还在于她的身份。
常太师……
她行走江湖，同官家打交道也算久了，可朝里并没有听说过什么常太师啊。这人，究竟是谁？
90 常太师其人
琴奏心底念叨的常太师是谁，想必这世上再没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了。常太师祖上也只不过是无名的寒门之家，只等到常太师这儿，才算是骑上高头大马，绕着京师转了三圈，出了这么个少年状元，也算是光耀门楣了。
外人或许都道常太师时运极好，可这世上哪有这么多凑巧的事，同常太师一届的殿前三进士，除了他做了状元外还有一个榜眼和一个探花郎。这两年也是极有才学的，其中一个还是士族后人。可是知道的人肯定还记得，今上登基后，那个榜眼与探花郎都被流放到偏远之地，至今郁郁不得志。
或许有人还会辩上两句，说这常太师就是命好，先皇授官时，唯将常太师留给太子。可你要知道，先皇极看好这状元郎，是先问过他的意思后才将他派去交到太子的。常太师的确是那个时候就看中还是太子的今上了。
每一朝的更替总是异常血腥与凶险的。常太师自从到了太子身边，对三不五时的暗杀行径倒也睁只眼闭只眼，只当做瞧不见。太子好几次带着常太师在身边，却是故意露出破绽引那些贼人，只等看常太师如何反应罢了。
结果倒是那时还是今上的太子耐不住，先问的常太师，才知道他根本就不怕这些贼人。一个太子，若自己没本事的话，是活不到成年的。他既然现在还能活蹦乱跳的，这些所谓的暗杀也不过就是小意思了。
也就是那个时候，今上对自己这个足够酸腐，但权谋勾斗却比谁都要来得高明精深的人记在心底了。而常太师也确实对当时还是太子的今上足够忠心，教会今上，攻心为上，此乃真正的帝王之道也。
太子能登上大宝，的确有其过人之处，而也就是从那时起，常太师在今上心底也有了不一般的分量。这也是为什么龙天奕对上琴奏时多少还会顾虑一下常太师的原因了。龙天奕可以很肯定的说，只要常太师愿意出来说一句话，那个皇位对龙天奕来说就真是轻而易举极了。这也就能看得出常太师对今上的影响有多大了。
这样一个人，他从不刁钻也不会圆滑，能走到今时今日的地位，靠得绝不会是运气而是本事。所以，当常太师收到龙天奕那封言简意赅而又分外霸气的信时，他并没有同夫人一般喜极而泣。
诚然，常太师此刻也是真的心潮澎湃着的，毕竟多年失了音讯，他自己找了这么多年，也不报多大愿望了，乍听见孙女还活着时，常太师只觉得心底悲喜交加，却并没有彻底被它冲昏头脑。
他之前硬是替孙女求了一段缘分来，看中的就是龙天奕。不说是天家贵胄，就说是平常人家，哪个不想三妻四妾，坐拥美人四五六七的？而龙天奕这位八皇子却不是这样的。天家皇嗣，十三岁长成时，宫里便会将两名事先教好的宫女送过去，让她们教会皇子房事。天家这么做也是有自己考量的。
天家之人，无欲则刚。若是区区几点美色便能将子嗣迷得七荤八素，那还能有什么作为？是故，天家一开始便将世间最极致的女人送到你身边，这以后再遇上那些个女人，还能算什么呢？只是苦了这些个被选上的宫女，姿容艳丽不说，谁不想着在宫里能出人头地？可一旦选上，成了哪一个皇子的贴身宫女，却只能够再活一年。
天家便是要这样告诉后代子孙们，女人，只不过装点，谁若沉迷女色，便真的无可救药了。龙天奕也是一样，只是当年皇后亲自挑选出的两名宫人却没能近得了八皇子的身。宫里派了房事嬷嬷来教导依然不顶用。
最后没法子，只能皇后亲自出马，明里暗里都同八皇子说过了，哪晓得八皇子竟憋着气直接跑了出去，等到再回宫时，已是一身好本领。等八皇子回来后，皇后又想着，贴身女宫人你不要，那便索性大婚，给他选个皇妃总没错的。可八皇子这回直接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请求出征。
这让皇后娘娘真是急得大病一场，结果八皇子亲侍汤药，到了大军出征的日子，八皇子磕了三个响头上，一身戎装真就这样去了前线。皇后哭也拦不住，好不容易盼到八皇子凯旋回京，就听见八皇子用军功换了一个旨意，婚姻大事由他心意。
若不然，常太师怎么会瞧上这小子？纵然你再满腹经纶，貌比潘安，才高八斗也好，常太师也不一定看得上，更何况八皇子还有皇子尊荣。但也正是如此，常太师还就是看上这八皇子了，谁让八皇子确实是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