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红杀》第51/72页
等到外头的动静没了之后，琴奏才借着力气跳下横梁，沾了沾茶壶里的一点茶水在脸上，然后打开从横梁上取下的蓝色小包裹，里头有一张肉色的面具。当初行走江湖的时候，萧逸书帮她做了好几张面具，只担心什么时候会用到。
之前逛杏花楼时用了一张，八皇子龙天奕势必都知道了，她若是还用那就真不聪明了。而这蓝布包里的面具，琴奏从收下后便从来没有戴过，所以即便八皇子跟着她，知道她用过哪些面具，也不会知道这一张。
这张面具，跟从前的那几张一样都很普通，普通到你见过就忘。琴奏不敢在客栈里久留，从后院溜走后没离得太远。她是真没想到八皇子府的人这么快就知道她离开的事，而且她前脚刚到，他派来的人就追了过来，若不是刚才小心，琴奏只怕又要被带回八皇子府了。
这八皇子果真是个厉害的人，琴奏知道，明天想要轻易出城是不能了。不过琴奏现在贴着面具，倒也不怕什么，到时候小心点，出凤城总还是可以的。
琴奏在谁家后院随便眯着休息了到天亮，然后趁着早，偷了主人家的衣裳后便混在出城的那批人里往城外走。
到了凤城城门口的时候，琴奏就见看了比来时更多的将士守在门口。果然。琴奏嘴角微微笑了一下，琴奏用脏脏的袖子擦了擦脸，脸颊上竟还能透出一抹红色的印子来，检查的士兵倒是心细，看到这一处也就没有多盘查什么，让琴奏就这样走了出来。
琴奏之所以这么宝贝这张人皮面具，道理也就在这儿了，别说是出来点红印子了，你只要刀子划得浅一点，它还能跟真的一样流血呢。
出了城门的琴奏也没有表现得很急切，她知道这一路上八皇子肯定会派人守着。他这人能成大事也不是只靠运气才行的。若是原先的琴奏，或许就会撕了面具跑了再说，可自从她知道自己会来凤城，全都是龙天奕一手操办之后，琴奏便明白了，对他自己必须每一步都小心翼翼才可以。
琴奏想到昨晚听见的，嘴角一勾，便朝着凤城不远的一个村落走去。昨天借宿那户人家的女主人说是要去那村庄探访亲人，琴奏这会儿过去倒也不会惹人怀疑。只是进了那村落之后再怎么离开，也就不是八皇子的人能够追查得到的。
果然。
琴奏藏在一户农家的院落里看着村头那几个人魁梧的男子来了之后又匆匆离开，琴奏便觉得这八皇子真是有些大动干戈了，你说他喜欢上她琴奏了，想也不可能这么快。大多是为了常太师吧，琴奏想到那个老人，倒是有些于心不忍。
毕竟这些人他一直为了女儿的事而自责。于情于理她都应该代替爹娘陪在老人家身边养老，可她还有自己的事要去完成。她从不欠常家什么，毕竟当年那事到爹娘去世也算是终结了。至于她，这辈子只欠了一个人，所以不管怎么样，她都要去找到萧逸书。
而碧云说的话，让琴奏还有希望。她想不通欷华公子带走萧逸书的目的何在，但不管怎么说，照着这个方向去寻总不会出错。
既然要回寐宇阁，琴奏便只能避开大道，朝着青石镇出发。她当初离开寐宇阁时，离得最近的地方就是那青石镇，琴奏虽然不知道怎么回到寐宇阁，但起码得先到了青石镇再说。只是琴奏没想到路上又出了偏差。
琴奏杀人无数，这是江湖上的人都知道的事，红衣女侠也不是随便给她的。琴奏本没想过再招惹什么人，但有时候见到不平的事，琴奏还是会停下来，毕竟她不是真的铁石心肠，或许说她面冷心热才对。
那老人是镇上的老乞丐，整日里拖着瘫掉的下半身在街头匍匐，浑身散出恶臭。镇上的人也不知道这老人家是从哪儿来的，只是从那天起，老人便整日里在倒在街头，也不说什么，就那样呆滞地爬着。
琴奏路过小镇，便想休息一晚，明日再出发，可没想到是那老人在街上看见她后便死命地朝她爬了过来，琴奏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停下脚，眼睁睁看着那老人家在众目睽睽下用脏兮兮的双手抱着自己的小腿，嘴巴大张着，却只能够啊啊啊啊的吼着。琴奏眯着眼，看见老人被割掉的舌，终归心底一软，请了人将老人抬到一家客栈后，琴奏抱着胳膊坐在他跟前。
那老人颤巍巍地从怀里拿出一本册子，琴奏笑了笑，却是根本没想过要接，“老人家，我不爱惹什么麻烦，这东西，你给别的人吧。”
102 冯范
琴奏从来就不是个爱惹麻烦的人，也只有那事真的叫琴奏觉得有趣了，她才会出手。就好像这两年她行走江湖，杀的恶人也只是她觉得有趣了才去的，像面前这老乞丐一样，琴奏并不准备动手帮他什么，之所以让人将他送到客栈来，也不过是无奈之举。毕竟大街之上被个老乞丐抱着小腿走不开路是件很糟糕的事。
琴奏的话，显然叫面前的老乞丐焦躁起来，举着册子的手哆嗦得厉害，一双浑浊的眼瞪得很大，眼眶红红的，唇瓣张着，却只能看见黑洞洞的一块。那乞丐担心琴奏就这样走了，顾不得根本动弹不得的下半身，整个人摔到床下，爬着又要过来抱住琴奏的腿，这让琴奏有些烦躁。
原本她自己就有事，急着找到回寐宇阁的路。若真答应了这乞丐什么事的话，那琴奏知道自己必定会耽误些时日。她从不是什么热心肠的人，但这老乞丐显然是缠上琴奏了，撑着胳膊朝琴奏这边挪过来，却让琴奏看到了他手腕上的两道疤痕。
这个人，势必有过很惨烈的过去。他的舌被人割去，手筋被人挑断，至于双腿是如何残掉的，琴奏不用太想也能知道。究竟是怎样的过往，才能让一个人受到这样的折磨，琴奏有些好奇，但这些好奇却不足以琴奏答应他什么。
琴奏利落地往后退了一大步，那老乞丐本就爬得这么艰难，琴奏这么一动，他更像是疯了一般想要朝她爬过去。琴奏不耐地跺了跺脚，“你既然听得见我说话，那么我问什么，你只要点头或者摇头就好，若不然，凭你这爬的功夫，休想追得上我。”
那老乞丐总算听进去一些，知道琴奏说的不是假话后，整个人顺势依在桌角便大口大口地喘气，只是那双死气沉沉的眼却是一眨也不眨地盯着琴奏，手上还拽着那本油迹斑斑的册子。琴奏知道，这里头肯定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你认识我？”
那人盯着琴奏，目光落到琴奏腰际的那把剑上，然后点了点头，指尖划着地写出琴奏的名字。琴奏了然地点了点头，她没有拿下人皮面具，若只看样子，大约是谁都认不出她来的。而面前这老乞丐竟然能凭剑就认出自己的来，看来也是个厉害的人物。
“你找我，是想我替你报仇？”
那人狠狠地点了点头，然后抓着册子的手又扬得更高一些，琴奏看着那本册子，却怎么也不想接过来，却没想到那人嘴角凄然地笑了起来，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声音，然后琴奏就看见有乌黑的血从他干裂的嘴里流了出来。
琴奏暗叫不好，上前一点，却看见老乞丐整个人无力地倒下去，而脸上却挂着一抹心满意足的笑。琴奏叹了口气，为什么她遇上的所有人都逼着她？她就从来不能选择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难不成她琴奏真就是这样犯贱的人，只能被所有人利用不成？
虽然不知道面前的老乞丐是用了什么法子才能死得这样快，但琴奏还是肯定，面前的老乞丐身份肯定不一般。没有法子，若老乞丐现在还活着，琴奏或许还能拒绝得了他，毕竟她只要离开了就好。可现在人家用自己的姓名要挟她，琴奏又怎么能走得了？
蹲下身，从老乞丐捏着死死的手里取下那本油迹斑斑的册子，扯掉外面的那层油布纸，琴奏就看见了那本老乞丐一定要自己看的册子了。琴奏翻了两页，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死去的老乞丐，真没想到二十年前扬名江湖的快刀冯范竟然落得这样一个结局，这让琴奏不甚唏嘘。
行走江湖，即便像琴奏这般不爱与人交谈，多多少少还是会听过一些人的名字，比如说寐宇阁的欷华公子，比如说沈门的沈钟铉，再比如说萧逸书的父亲神医萧振南，还比如说快刀冯范。
冯范一柄狼牙快刀扬名江湖，这人脾气暴躁，性情直爽，虽说行侠仗义，但也正是因为如此，冯范在江湖上也得罪了不少人，不过更多的是欣赏敬佩。冯范到哪儿都背着他那柄狼牙大刀，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上至大官贵族，下至贩夫走卒，冯范只要投缘，都能跟他称兄道弟，也算是武林里响当当的人物了。
琴奏之所以会听见他的名号，倒不是说他功夫真的独步天下了，而是因为一宗血案。当年冯范闯荡江湖，却是将娇妻冷落家中。冯范的妻子从小与冯范青梅竹马，嫁给冯范后倒也不抱怨什么，只是在家里打点好一切，然后等丈夫回家。
说起来，也真是冯范命好，他妻子对她倒是全心全意的，只是冯范这人一心闯荡江湖，而正好知府的儿子看上了冯范的妻子，几次利诱不果后，知府公子找上了冯范的结拜兄弟吴保全。这吴保全倒是个有血气之人，恨当年知府强占他家天地，逼死老父老母，知道他儿子竟又想强占民女，而且这民女还是他结拜兄弟的女人后，吴保全怒了。
至于后来的事，江湖上的人也都大致知道了。知府儿子强行玷污了冯范的妻子后，冯范妻子上吊自尽，等冯范到家后，连妻子的尸体都找不到了，被知府派人直接丢去了乱葬岗里。冯范气红了眼，直接背着刀去灭了知府一门。
从那之后，再没有人见过冯范了。只是当年那场冲冠一怒为红颜倒足够江湖人说上好多年了。琴奏却没想到这里头竟还有隐情。
那吴保全最初是觉得气愤，但气氛后整个人却是彻底冷静下来，表面上义正言辞，私下里却帮着那知府儿子强占了嫂子，等到冯范回来后却是在一边煽风点火，惹得冯范背着刀就灭了知府全家。
而冯范这个时候还不知道一切都是吴保全为了报仇策划了一切。杀人自古要偿命，冯范本就无牵无挂，杀了人后便准备投案自首，却没想到被吴保全下药，割去舌头，打残双腿，挑断手筋，废了全身功夫后，丢到了乡野之地。
这吴保全到底没敢要了冯范的命，却没想到这冯范憋着一口气竟还没死。就这样苟延残喘地爬到小镇上，却不知道要找谁报仇。拼着力气将事情都写下来后，冯范却不知道要交给谁。
见到琴奏后却是用命做报仇，硬是将这桩旧案交给琴奏来解决。琴奏叹了口气，让店小二帮忙将冯范收拾干净下葬后，还是决定先去找到那吴保全，替冯范了了这桩心事再说，这也才有了琴奏回到寐宇阁那一幕。
103 思绪
这个吴保全做了亏心事，自然不敢再留下。将冯范丢进山野凭他生死之后，吴保全带着独子隐性埋民，开始重新过活。这对琴奏来说，要再找起来就有些困难了。
不过琴奏这人一旦下定决心，那就是死也会做到。撇开这一点，琴奏其实也有自己的顾虑。她离开八皇子府，龙天奕势必会先问过碧云，而碧云肯定会告诉龙天奕关于寐宇阁的事。这样一来，琴奏如是贸贸然就去了青石镇，保不齐就会撞上龙天奕的人。她先顺着冯范的意思，替他去报仇，也可以先避开八皇子。
如此这般一考虑，琴奏还是决定先去冯范故里，问了些老人当年的事后，琴奏开始四处打听吴保全的下落。这吴保全既然做了亏心事，那便觉不会再用吴保全这个名字。毕竟是二十年前的旧事了。琴奏找寻起来倒是真花费了不少心事，不过有心要找人，总是会找到的。琴奏进山前，曾有善良的猎人告诉她，这个天色可不能进山，定会下场大雪，到时候封了出来的路可就麻烦了。
琴奏笑了笑，却还是进到山里去。
多么幸福安康的一户人家。
琴奏若不是寻着吴保全而来，大约也会羡慕这一家人。老人慈爱，儿子、媳妇孝顺勤劳，孙女天真可爱，可琴奏想起那个苟延残喘只为报仇雪恨的冯范，却又觉得不平极了。当年这吴保全为了一己私欲却是对无辜的冯范下此毒手，这让琴奏怎么也不能原谅。
杀人，对琴奏来说并不算难。琴奏知道吴保全让孙女回去拿烟火，是为了留下这孙女。是啊，无辜单纯的孩子。琴奏并不打算同吴保全纠缠太多，一剑毙命后连着冲出来的吴保全儿子与媳妇一同杀了。不要说琴奏残忍，这两个人既然见到她了，那么只能死。
只是要琴奏对着那单纯的孩子下手，着实不能够。琴奏想了想，折了一枝梅离开。冯范，你的仇，我帮你报了，所以你也该安心投胎了。琴奏带着梅花离开，却没想到如同那位好心的猎人所说的一般，出谷的时候还是遇上了大雪。
琴奏的身子经过那几天药老的调养，确实是好了许多。这些天琴奏开始慢慢运功，倒也无碍，只是若要动上真气，这寒毒便会慢慢翻腾起来。琴奏从离开八皇子府便没有使过内力，这会儿杀人却是不可避免地用了内力。结果没等琴奏出山谷，这寒毒便开始翻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