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歌》第2/43页
春临听到他的声音却走得更快，最后一路小跑了起来，直直跑回家中。
夏夜蛙鸣流窜，月光下的庭院像浸了薄薄的雪水般，大伙儿都坐在门槛上聊天乘凉。春临她娘却是念叨着，“春儿这丫头怎么憋屈在屋里呢，大热天的，不憋坏啊！”
这头才说，一篱笆之隔的程家倒是有了笑声。程家小媳妇看着坐庭院里帮忙剥毛豆的遇春，终于知道他为什么心不在焉了。“六弟，你把我毛豆剥了，倒是留了一簸箕毛豆壳啊！”
遇春这才回过神来，对上嫂嫂了然的眼神，咧了咧嘴。
第三章 一头热
清晨，丘陵上的深绿、矮树上的翠绿、田地里的嫩绿、小河流淌着的淡绿全都迷迷蒙蒙笼罩在一片雾中。太阳的光还没透入这村庄，村庄里却自有生机，炊烟升起，姑娘们早起结伴去洗衣，农夫们扛着锄具下田，鸡犬相鸣，渐渐燃起一片热闹。
遇春帮嫂子把脏衣服拿到河边。河水湍湍如碎玉碰撞，姑娘们的笑声却还要比河水声清脆几分。见遇春走近，姑娘们都悄悄用手肘撞春临。春临头也没抬，只是盯着水面。遇春那双黑漆漆的眼眸就不偏不倚地映到了水里。
“春儿。”遇春轻轻唤了她一声。
春临仍是没有抬头，一伸手，把他在水中的倒影给搅乱，激起一阵水花。她听见遇春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对他嫂子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旁边的姑娘们倒是依依不舍，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的身影。也难怪，遇春是村子里少有的长得俊的少年，尤其是一双似圆不圆，明亮有神的黑眸，让人不自觉地觉得他聪明且俊朗。
“唉，要是遇春能像喜欢春儿一样喜欢我就好了。”春临的好友妞儿叹道。
“你不要胡说，谁说他喜欢我的！”春临使劲搓着衣裳，又溅起一阵水花。
“春儿不喜欢他么？不喜欢不如让给我咯。”旁边一个大胆的姑娘揶揄，激得周围的姑娘都咕咕笑起来。
她们你一句我一句开着玩笑，什么“就你那样子，人家遇春还看不上呢……”什么“让哦，你瞧她说的，好像遇春就是春儿家似的……”
小河边好不热闹，河水撞上浅处的滑石，激起阵阵清澈的白水花，姑娘们笑起来的白牙却比水花还要晶莹可爱，引得打河边过的农夫们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春儿挪了挪身子，没有搭话，心想那个家伙到底有什么好，大家总爱把他们俩兜在一起！
姑娘们就像树枝上蹦跳的小麻雀，在这枝头唱唱便飞到另一枝头，见春临不接话，没趣了，就又说起别的什么。
妞儿故意把捣衣棍拍到水里，溅了春临一脸的水花。惹得春临斜瞪了她一眼，她哈哈笑起来。
“春儿，我告诉你哦，之前我家有只鸡子总爱跟在大狗后面跑，大狗可恼了，一天到晚在院子里追来追去，真正是鸡飞狗跳啊，气得我娘拿扫帚直赶它们。”说着瞟了春临一眼，顿了顿。
“然后呢？”春临见她半天没接下去，望了她一眼。
“然后啊，”妞儿像偷了鸡的狐狸一样笑了，“然后，我娘就把那只跟在大狗后面不知好歹的鸡给宰了。”她还做了个割喉的姿势。
“哦。”春临还以为她要说什么。
没想到妞儿还有下文，“你猜后来怎么着，那只大狗之后整天闷闷不乐，总回头看自己的尾巴，过了几天就死了。”
“你就瞎掰吧你！”春临一听，“噗哧”一声笑了起来。见妞儿竟然笑得比她还欢，忽然明白了什么，伸手就要掐她，“好你个妞儿！你说我是狗！”
“冤枉啊！我可没说，我是说我家狗和鸡子的故事啊！”
春临掐得她直咳嗽，转身不理她。
等到春临气平顺了，妞儿才正经地说：“谁说程遇春聪明的，偏他就喜欢上一个蠢丫头。你既不喜欢人家，你就去说清楚啊，别好好的蹉跎了一个人。”
妞儿比春临要大上两岁，很多事情她敏感，一眼就能看出。小的时候，遇春追着春临跑，她会以为那是小孩儿闹着玩；现在，她每每看到遇春望春临的眼神，心里都一颤。那样美又执着的眼眸，含着越来越多说也说不清的内容。
“我说过，没用，他就是一个无赖。”后面半句春临不敢大声说，怕程遇春的嫂嫂听到。
妞儿正色道：“不是像小孩子过家家的说，是正正经经地说。”
春临一听，想起他嬉皮笑脸的样子，想起他说长大后要娶她的样子，对，每次她都生气地跑开，不知如何应对。堂堂正正地说么？她脑中忽然闪过一双如夜空的黑眸，就这么直直望着自己。
第四章 管不着
黄昏时，春临依旧会远远地站在树底下，望着学堂那边。
看着那个穿白色长袍的书生出来，她耳根又微微烧了起来。她喜欢的人应该是这样的，微风掀起他的白袍，他笑起来如同一抹春风，文雅又温柔。
未几，遇春也走了出来。见到身穿粉色衣裙的春临站在树底下，目光慢慢变得柔和起来，而后发现她又紧紧盯着那书生，于是头一撇，就要往另一边走。
“程遇春！”春临喊了他一声，深呼吸了一口气。
遇春回头，却仍是淡淡的神情。
“我有事跟你说。”她脸皮微红，想起妞儿的话，还是鼓起了勇气大胆与遇春对视。
遇春慢步走到她跟前，望着她倔强的眼神，大概猜到了她要说什么，于是懒懒的开口：“你说。”
也许没想到他会那么干脆，春临愣了愣，一下子竟不知怎么接下去。明明在家里想了一套说辞的呀，现在望着他懒懒的却有点狠的眼光，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遇春沉默了半响，嘴角却弯起一抹笑，“春儿，你是想对我说，你不可能喜欢我，你喜欢的是书生先生这样的人对吧？”
书生先生？春临一听，心里的秘密被捅破，一阵烧热。急于分辨，脱口而出：“我才不是！”
“才不是？春儿，我该怎么理解这句话呢？不是不喜欢我？”遇春突然俯下脸来，凑近打量春临的神情，玩味的一笑。
春临见他又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心里腾起一把火，本来哽住的话就这样顺顺溜溜说了出口：“程遇春，我张春临告诉你，我不会喜欢你的！村里头有那么多好姑娘，你不要为我蹉跎，找别人吧！”
遇春本来黑亮的眼一点一点暗了下来。
他嘴角却硬是扯出一丝笑，语气冷冷的，“张春临，我程遇春也告诉你，我爱为谁蹉跎是我的事，你管不着。”语气活像地痞流氓，仿佛在对多管闲事的路人甲说，大爷爱调戏哪个就是哪个，你管不着！
他头也没回，径直走了回家，整个人没入了夕阳的橙光中，只剩下春临呆呆的站在树下愣了半响。
“真是个无赖，什么叫做我管不着！”春临终于回过神来，气得憋不住了，对着他嚣张的背影大喊出声。也许是声儿太响，她的话语如水中涟漪，一阵一阵荡到远处山谷，等再荡回来时，只剩尾音――“管不着，管不着……”好像有一只学舌的八哥在唱，滑稽又可笑。
几日后，村里来了一个杂耍班子，引得村中老小都带了凳子椅子围观。妞儿也拉了春儿一同过去，还兴奋地说：“我占了两个好位置！”春临这几日正郁闷，一听连声叫好。
头顶缸、口吞剑的把戏，村人看得目瞪口呆，春临伸着脖子，看到紧张处撇过头想跟妞儿搭话，却发现程遇春就在她们身后，一下僵了笑，没了声。只见遇春附到妞儿耳边说了什么，妞儿就一脸气恼站起来就要走，“春儿，你自己看，我去瞧瞧我那混账弟弟又闯了什么祸！”
春临气结，以为这个程遇春是故意支开妞儿的，看杂耍的心情一下子就没了。望着妞儿那个空位子，她眼珠一转，唤了声“阿黄”，顿时看杂耍的人都被挤着让了道，一只大狗哈着气从人缝里探出头来。“坐！”春临往凳子上拍拍手，大狗乖巧地坐在了空位置上。春临抚摸着大狗的头，一脸得意。
遇春脸色沉了沉，“哼”了一声，“是妞儿他爹喊我来找她的。”意思就是――不是我要找你，说完拨开人群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