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越往事》第100/161页


  看着聚集在云越王之子身旁的上百名越人囚徒,将领心里清楚,要是引起囚徒反抗,麻烦事一堆。
  将领的责任是将囚徒押送往流放地,克扣囚徒的食物,使得他们死亡过半,到时也无法交差。
  越潜朝困住执鞭士兵的越人示意,让他们放人。
  执鞭士兵慌乱不已,连忙攀住绳索,由上方的士兵将他拽起,离开船舱。
  将领命令关上囚徒所在的船舱舱门,并叫左右执住刚刚从船舱出来的惹事士兵,怒道:“从今日起,再有人擅自进入奴舱,杖责三十!”
  将领不是瞎子,他看得出来,这帮懦弱,一向只求自保的越人,经过此次事件变得团结,而且敢于反抗,这是他不愿见到的。
  第二日清早,当舱门打开,士兵送下来食物,还有清水,食物依旧很少,但清水是之前的两倍多。
  越人囚徒这回没有争抢食物和水,他们把第一块饼,第一碗清水,递到越潜跟前。
  越潜没有拒绝,在数十双眼睛的注视下,他伸手接过食物和水。
  漫长的苦难生活里,受奴役的云越人总是渴望能出现一个英雄,一个能拯救他们的人。
  当知道这个受伤的大高个,这个无所畏惧的人,竟然是云越国的王子,越人心中那盏熄灭了十余年的灯,再次被点亮。
  作者有话要说:  导演:没想到吧,我会爆出肥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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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昭灵从宫中出来, 他身边跟随桓司马的孙子桓伯宴,还有景仲延的儿子景鲤,三人边走边谈, 一起议论朝堂上的事情。
  御夫卫槐远远望见昭灵身影,立即快步往前迎,以便接上主人。之前昭灵上朝, 御夫总是由越潜担任,如今, 算是“拨乱反正”了。
  站在马车旁和两位友人又聊了几句,昭灵才登上车, 拱手话别,桓伯宴与景鲤站在一起作揖,送行。
  卫槐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情景, 心里感到诧异。
  桓家和景家关系不大好, 属于武官和文官水火不相容,大概是因为公子灵从中调解, 才使得他们能像友人般相处。
  驾车返回府邸的路上, 卫槐发现车厢里的人很沉寂,回头一探, 见公子灵歪靠在车舆上,双眼闭着,面露倦容。
  朝廷里的事情, 身为御夫不关心,也管不上,不过卫槐也知道如今融国国内政局不稳,国君亲近佞臣,猜疑太子, 使得申家夫子为非作歹,把融国搞得天怒人怨。
  譬如,将寅都里的云越人全部流放孟阳城,就是申家父子的主意。
  宫门到府邸的路不远,昭灵小憩一会,当他睁开眼睛,马车已经抵达家门口。
  昭灵登下马车,慢悠悠迈入大院,穿过一道道院门,见到众多行礼的厮役和女婢,他径直走进主院,四周倏然寂静,一时有种形只影单的意味。
  回居室将朝服脱下,更换上居家的衣物,便进入书房,往往他能在书房待上大半天,就是有客人来访,也是在书房会客。
  夜晚,一名瘦高的年轻门客从书房出来,结伴出来的还有家宰,家宰在前领路,打算将门客安置在南院,两人一前一后朝院门的方向走去。
  路上,门客道谢:“多亏家宰引荐,魏某感激不尽!”
  家宰亲自执灯,笑道:“魏卿拥有过人的才干,方能得到公子赏识。老夫以一人之力,管理一府的事务,平日里总担忧哪里有缺漏,做得不够好。如今有魏卿来相佐,正好帮老夫分忧。”
  正寒暄着,两人经过侧屋,家宰才想起自打越侍离去,到今日也有七八天了。
  越侍是不可能回来了,侧屋那么多房间可用,总不能一直空置。
  哪天寻个机会,向公子灵进言,请求许可,好派人进侧屋将越侍的物品清理出来,把侧屋收拾一番。
  让那些遭受冷落的美姬入住侧屋,或者让护卫与侍从同住在侧屋,这样才合乎规矩,使府邸的一切显得井然有序。
  一盏灯在庭院移动,当灯火消失在院门口,家宰与魏谋士已经一同离去。缺少照明,主院的大部分区域陷入黑暗与死寂中。
  有多少个夜晚,院中茂盛的花木,厚实高大的院门共同保守着一个秘密,而今,随着越潜的离去,随着日后时光流逝,这个秘密也将被埋葬。
  不知过了多久,书房里的灯火熄灭了,又有两盏灯出现在石径上,执灯的是两名侍女,她们照明通往侧屋的道路,火光映亮侍女美丽而惆怅的脸庞。
  唯有她们最清楚公子灵与越潜的秘事,并目睹公子灵这些时日来的消沉。
  昭灵经过石径,停留在侧屋外头,站在越潜的寝室门口,一名侍女打开房门,另一名侍女进屋点灯。
  “公子,今夜要宿在这里吗?”一名侍女扫视寝室,觉得环境相对简陋,不适合公子居住。
  另一名侍女默默为昭灵铺床,心想越侍的枕头不够软,床板又硬,睡上头不舒适。
  昭灵环视寝室,屋中有越潜的众多个人物品,无论是衣架上挂的衣服,书案上的笔砚和竹简,还是镜台上的梳子、发簪等物,都保持原样。
  就像这间屋子的主人,从来没有离开过。
  昭灵道:“我独宿,你们回去吧。”
  不需要侍女贴身伺候,他就想在这里独自一人过上一夜。
  两名侍女铺好床,在屋中染上熏香,随后便就提上灯,将房门关好,静静离开侧屋。
  卷起被侍女放下的床帏,昭灵坐在床上,他解去缨带摘下发冠,脱去身上的部分衣物,而后躺在越潜曾经躺卧的地方。
  头枕在木质的枕头上,背挨在硬实的木床上,昭灵躺了一小会,确实没有自己的寝室舒适。
  侧过身体,面朝外,借着床边的灯,昭灵继续打量屋子,这里的每一样物品,他都很熟悉。
  自从越潜离去后,昭灵不是第一次进入越潜的房间,他触碰过屋中的许多物品,甚至是搁放在角落里的两口大箱子,他也打开看过。
  其中一口箱子里,装的都是昭灵平日赏赐给越潜的东西,有衣冠,有酒器,有丝帛,有金子……
  另一口箱子里边装的都是竹简,昭灵也检查过,内容庞杂,有史书,地理志,甚至有兵书。
  越潜时常驾驭马车外出,往返集市,这些竹简都不是藏室的藏书,而是民间能购买到的书籍。
  昭灵与越潜朝夕相伴两年,他们之间有着最亲密的关系,却是在对方离去之后,才意识到这人有着从未袒露出的,很陌生的一面。
  两口木箱上方,挂着一把宝剑,那是越潜的佩剑。上一次,昭灵进入越潜的房间时,亲手将佩剑挂在那儿。
  赠予越潜宝剑时,昭灵曾命令他:从今往后,你要用这把剑护我周全。
  越潜算是履行了诺言。
  他选择离去,使昭灵的声誉避免受损,确实做到护主人周全。
  这些时日,昭灵理清很多事情,他意识到自己根本不了解越潜,他没察觉越潜很早就有离开的心思;也没发现越潜其实知道他俩幼年在苑囿相遇的事。
  一个是苑囿里的小奴隶,一个是化作凤鸟的敌国小公子,他们之间有一份孽缘。
  熄灭灯火,放下床帏,昭灵闭上眼睛,在黑暗中将心往下沉,他想象自己身处在河流上,并进入一条大船的船舱,船舱内拥挤而脏污,空气浑浊,连呼吸都感到困难。
  昭灵似乎真得身处其中,见到越潜就坐在船舱最深处,他双臂搭在膝盖上,低着头,闭目睡去,模样憔悴,双颊深陷。
  在想象中,昭灵伸出手抚摸越潜的脸庞,手心有身体传递的温度,对方脸上的胡渣还有些扎手。
  很不可思议,距离如此遥远,但昭灵能感觉到:越潜还活着。
  今夜,运载越潜及其他越人的那条奴船,应该已经抵达渡口,船会在越津渡口停泊,这是此趟行程途径的最后一个渡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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