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越往事》第22/161页


  这时,樊鱼才敢靠过来,吃惊问:“那个少年是谁?他们怎么会来救你?”
  越潜想起身,樊鱼忙去扶他,越潜手臂搭着樊鱼的肩说:“不知道。”
  确实不知缘由,越潜也很疑惑。
  樊鱼搀起越潜,两人一起离开,此时猎场嘈杂一片,人语声,各种动物的叫声不绝于耳。这里的一切,对他们而言,都与已无关了。
  樊鱼朝猎场投去一眼,嫌恶道:“这帮融人,每年都会过来打猎吗?”
  “夏猎,冬猎。”越潜回道。
  “还有冬猎?!我怕是活不过今年冬天了……”樊鱼绝望了。
  这两日间,士兵叫他们去伐木,维修猎场,本来还以为只是维修木栏,不想还被命令驱赶野兽。
  那些驱赶野兽的武士,士兵都是全副武装,他们这些奴人身上连件皮甲有没有,这不是叫他们去送死嘛。
  侥幸活过夏猎,冬猎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在猎场附近,搭有一处奴人的临时居所——一个极其简陋的大草屋。
  樊鱼将越潜送进大草屋,他刚把人放下,就有士兵来喊他。猎场的围猎还在进行,樊鱼又没受重伤,顶多腿上有擦伤,受点惊吓,还是得继续干活。
  樊鱼离去,越潜躺在草席上闭目休息,他失血困乏,很快睡去。
  他是被一阵阵野兽的哀鸣声吵醒,那声音不远,就在猎场。
  已经是傍晚时分,猎场的狩猎活动到这时才进入高漕。
  融国的国君与王族子弟,以及他们的侍卫,会驾车进入猎场,用弓箭,长矛,猎杀猎场里的动物。
  猎场开阔而平坦,并设有木栏,猎场中的动物无处逃遁,成为困兽。
  越潜回想自己小时候,跟随父兄到山林打猎,同样是大规模的狩猎活动,采用的围猎方法也大同小异。
  当年不觉得残酷,而今却不这么想。


第16章
  野牛躺在猎场入口,它背上插着三支箭,一动不动,已经死透了。武士一脚踩在野牛身上,伸手将牛背插的箭逐一拔出。
  武士携箭登上观台的石阶,来到国君面前,他曲膝举臂,将三支箭上呈给国君。
  国君瞥眼地上的死牛,又看向沾血的箭镞,他抬头远眺,找到高地上昭灵的身影,昭灵正带着药师救治那名受伤的奴隶。
  举箭的武士恭谨道:“禀告大王,灵公子射出的三支箭皆命中疯牛要害!”
  国君背着手,目光仍落向高地上小儿子的身影,沉吟:“射术是学到手了,不过性情轻躁,还需历练。”
  适才在观台上,国君旁观奴隶与野牛的死斗,他始终没对身边的侍卫下令射杀野牛,因为在他看来不必要。每年围猎总会有突发状况,野牛发狂不过是件小事。
  同站在观台上的昭灵显得异常紧张,他不忍心见到与野牛相搏的奴人死亡,甚至出手射杀野牛。
  死在猎场入口的野牛很快被人抬走,受人驱赶的猎物正陆续进入猎场,太子驾驭一辆戎车,从山坡驰骋而来,他身后跟随数辆戎车。戎车上头都载着三四个年轻男子,他们执长矛,挎弓箭。
  昭瑞站在其中一辆戎车里头,他不像太子那样只穿轻便的猎衣,而是穿得很严实,沉重的甲胄,大大的头盔,使他远远看着像颗球体。
  戎车队伍沿着猎场外围绕行,来到观台前向国君致敬,这是进猎场打猎前的仪式,戎车旌旗招展,车上的人英姿焕发,站在高处观看的人们发出阵阵欢呼声。
  观台之上,侍卫正在帮融国国君穿甲胄,程光瓦亮的甲衣,每一片甲都用金线贯穿,泛着金光。
  融国国君的身材这两年有些变形,好在甲衣仍能穿上,看着也挺威风。
  自行整理下领子和护腕,国君回头对小儿子说:“阿灵,你留在上头。”
  出发前,许姬夫人特意叮嘱,不许昭灵进入猎场。要是昭灵在猎场受点伤,国君回去得被许姬夫人一顿念叨。
  昭灵应答:“是,父王。”
  救治那名戴蛇形项坠的越人奴隶后,确认他没有生命危险,昭灵便回到父王身边。
  此时昭灵的心思飘在别处,神情还有些恍惚,越人奴隶身上那股血腥气息仿佛仍弥漫在空气中。
  昭灵目送父王步下观台,进入猎场,他坐着不动弹,也没有渴望加入围猎活动,蠢蠢欲动的表现。
  此时观台上没剩几人,其中一人正是国君的宠臣申少宰,申少宰的女儿申姬近来受国君宠爱,他也成为国君跟前的红人。
  申少宰往昭灵这边侧身,一脸谄笑:“灵公子要是觉得无趣,可以悄悄下去,在猎场外围观看,小臣只当没看见。”
  这是说着讨好的话,其实包藏祸心。
  申少宰认为昭灵一定是跃跃欲试,贵族少年看到围猎的场面,总是热血沸腾,渴望参与。
  “在上头观看和在下方观看,能有什么区别。”昭灵抚摸手中的彤弓,表情淡漠。
  申少宰自讨没趣,不再说什么。
  猎场里的打猎活动持续半天,场面很惊险,令亲临现场的人血脉偾张,无不感到紧张又刺激。身为旁观者,昭灵目光跟随在父兄身上,他对围猎已经没了兴趣,只是担心他们在猎兽过程中受伤。
  确实每年围猎都有意外出现,被大鹿顶飞,被野猪顶撞,从疾驰的戎车上摔落等事都曾发生。
  围猎的历史恐怕很古老,最早的围猎肯定是为了获取食物而进行,后来才成为一种贵族娱乐。
  猎场里的野兽即便有尖锐的獠牙,有锋利的爪子,有坚固的大角,在山林里叱咤风云,面对驾戎车穿甲胄执利器的猎手,也会沦为弱者。
  天渐渐暗了,猎场点起火把,猎物的尸体纷纷装上戎车,运往离猎场不远的营地。
  营地里头,数名厨子正在劈柴生炉子,烧水等食材。
  太子从猎场出来,他摘下头冠,脱去染有兽血的外衣,把身上那些嫌碍事的东西,都一股脑扔给身边的侍卫。太子目视前方,看到土坡上等待的昭灵,朝他挥了下手。
  俩兄弟走在一起,太子搭着昭灵的肩道:“我听父王说你之前站在观台上,将一头发狂的野牛射杀,还救下一名奴人?”
  奴人与野猪互博,昭灵射杀野牛救奴人的事情发生时,太子正好在林中,忙着指挥众人将猎物逐往猎场。
  “是有这么一回事。兄长,那名奴人我很赏识!”
  昭灵滔滔不绝,跟太子描述:“野牛突然发狂,本来是要伤害那名奴人的同伴,奴人冒着性命危险救下同伴,还跳到野牛的背上与狂奔的野牛搏斗,我在观台上远远观看,也觉得惊险可怕。兄长,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英勇的人!”
  在太子听来都是寻常事,他参加过战争,英勇有蛮力的人见过不少,他笑道:“如此说来,阿灵相中他了?”
  前夜才说想要一位越人奴仆,现在就有了对象。
  昭灵应道:“嗯,就要他!”
  俩兄弟边走边聊,没走出多远,听见昭瑞在身后喊他们,身为一个胖子,昭瑞正在奔跑追赶。
  太子与昭灵停下脚步,等待昭瑞跟上。
  昭瑞气喘吁吁追上,举起一只手臂对昭灵道:“可吓死我了,八弟快看,我差点被矛捅伤手臂,也不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拿长矛胡乱捅。”
  护腕上有一道长状痕迹,像似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刮过。猎场中常有混乱的场面出现,被误伤也比较正常。
  “我们猎杀的那头野牛有这么大,两辆车的人,整整六个人一起对付它,好不容易才将它放倒!晚上我要吃烤牛肉,喝椒酒!”
  昭瑞的声音渐行渐远,三人的身影消失在通往营地的林道上。
  围猎过后,营地的厨房里热火朝天,厨子精心为国君和他的儿子们准备一顿极其丰盛的晚餐。
  大鼎炖肉,大炉烤肉,铜甑里蒸着熊掌,铜釜中炖着羊汤……
  大贵族每日的饮食以肉类为主,所谓肉食者,也是因此他们往往身材高大,体魄强健。
  和父兄坐在一起,享用完一顿美味的晚餐,昭灵没留在父王的帐中,而是外出找药师。让药师前往猎场,去奴隶临时居住的大草屋里,探看那名受伤的越人奴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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