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越往事》第23/161页


  昭灵对药师吩咐:“你去看看他,给他换药。回来立即来见我,告诉我他的情况。”
  药师虽然觉得叫他去做的事情挺荒诞,不过还是答道:“是,公子。”
  身为国君的药师,去帮奴隶治病,这种要求药师一生也就遇过这么两回。
  一番嘱咐后,昭灵仍不放心,这时有个厨子从他跟前走过,厨子刚清理餐案上的食物,手中捧着一只铜簋。
  昭灵把人喊住,命令:“你跟随药师去趟猎场,把铜簋里的肉汤带上,再盛上一大碗麦饭。”
  厨子一脸懵,呆呆点了点头。
  药师回住所取药箱,厨子用食盒装上一大钵肉汤,一大碗麦饭,两人结伴往猎场的位置走去,奴隶临时居住的大草屋就在那里。
  今日,奴人的晚饭吃得迟,王公贵族离开猎场后,留下一地血污,奴人大部分留在猎场做清洗。
  这时天已经黑了,有一小部分奴人在猎场的外围支起两口大陶釜煮食,煮的是野菜鱼肉汤。
  樊鱼端着一碗野菜鱼汤,怕路上泼洒了,小心翼翼来到大草屋里,走到越潜身边。
  越潜已经醒来,背靠墙坐着,见樊鱼端来一碗汤,他伸手接过,低头就喝。
  坐在一旁看越潜喝鱼汤,樊鱼自言自语:“等咱们回到北岸住所,我就去设竹笼,捕几只蛇鼠给你进补。”
  打量越潜包扎的额头和手臂,还有手脸上无数的小创口,樊鱼心里很感激。野牛攻击樊鱼时,越潜本来有机会逃走,但他没有扔下樊鱼独自逃跑,反而不顾自身安危挡在同伴身前。
  “好兄弟,你可是救了我的命,要不是你,我人早凉了!”
  樊鱼眼眶发热,他为奴才一年,情感还比较丰富,说着说着竟落下感动的泪花。
  看他说得声泪俱下,越潜眉头微蹙,自己人好好着呢,也没缺胳膊少腿,哭什么。
  “你帮我倒碗清水来,我口渴得很。”饮完鱼汤,越潜舔了舔两片薄唇,他因为受伤大量失血,一直觉得口渴。
  “你等我,我这就去!”樊鱼站起身,立即往外头跑。
  猎场附近有一口井,他去提井水。
  樊鱼在井边提水,将井水倒入一只竹筒里,他携带装满水的竹筒,正要返回大草屋,迎面撞见一个背药箱的药师和一个提食盒的厨子。
  药师找士兵交谈,士兵指着大草屋,樊鱼听不懂融语,但先前在猎场见过药师救治越潜,他直觉是来找越潜。
  果然,在士兵指引下,药师和厨子进入大草屋里,径直朝躺在最角落的越潜走去。
  药师从装束确认这名受伤的奴隶是越人,所以他卸下医箱,为越潜拆布条,察看伤口的过程里,一句话也没跟对方说。
  以为越潜不懂融语,药师毫无防备,跟身旁的厨子抱怨起来。
  抱怨的话语无外乎是他身为国君的药师,竟然要到猪圈一样的地方给奴隶换药疗伤。怎奈灵公子的命令又不能违背,灵公子不是别人,不好对他敷衍了事,他可是国君之子,太子宠爱的同母弟。
  越潜面无表情听药师抱怨,不露痕迹。药师抱怨归抱怨,手里也没停下上药,包扎的动作,做得还挺仔细。
  厨子寡言,一声不吭,只是默默从食盒里取出一大钵牛肉汤,一大碗麦饭,他像个哑巴似的,举起麦饭,用手做出进食的动作,表示这是要给越潜吃的食物。
  厨子的肢体语言很明了,樊鱼瞪圆眼睛,对着那钵牛肉汤和那碗麦饭直咽口水。
  等药师和厨子离去,樊鱼发出惊呼:“阿潜,你走大运了!”
  他低头嗅闻牛肉汤的气味,表情如痴如醉,喜道:“肯定是那个融国少年看上你啰!不说别人,就是我也觉得你英勇无畏,是位好汉!”
  樊鱼竖起拇指,他这番话发自肺腑。
  适才药师抱怨的那些话,已经让越潜感到诧异,又见厨子送来牛肉汤和蒸麦饭,这两样东西都是贵族的食物,心里更是疑惑。
  灵公子?
  越潜默念这个名称,脑中出现那名融国少年的模样:十五六岁的少年,穿锦袍佩玉饰,手执一张精巧的丹弓,身背华美的绿箭箙,是个养尊处优的融国王族。
  他还是融王之子,融国太子的同母弟。
  在越潜看来,遭遇的这些事情实在是莫名其妙。
  “好香呀,阿潜,你快吃别放凉了!”樊鱼将那钵牛肉汤端起,捧到越潜跟前。
  越潜把先前装鱼汤的那只空碗取来,对樊鱼说:“分着吃。”
  虽然不明白那个灵公子到底想做什么,美食在前,不吃白不吃。
  牛肉汤特别香醇,牛肉炖得软烂,入口既化,樊鱼吃得热泪盈眶。
  热汤开胃,接着是麦饭,麦饭蒸得刚刚好,每粒麦子都有完好的形态,入水蒸煮前,显然经过细心挑选。
  饭香扑鼻,味道十分可口。
  吃饱喝足,越潜躺平入睡,他需要养伤,今日发生的这些怪事,多想也无益。


第17章
  “八弟,你在哪?”
  昭瑞边追边喊,他背上的箭箙跑歪了,额头上都是汗水,身为一个胖子,跑步对他而言是件麻烦事。
  追着追着,眼前豁然开朗,昭瑞看到一条河挡住前方去路,河两岸风光无限,水光潋滟直映眼眸,他驻足张望,发现昭灵和侍卫也都在河边。
  昭灵手上拎着只殷血的野兔,眼睛直勾勾看向河对岸,面上满是错愕。
  他们追逐一只中箭的野兔,不知不觉来到河畔。
  这条河便是浍水,他们站在树木茂密的浍水南岸,浍水北岸长着大量芦苇,有一片平地,平地上座落着二十多栋低矮的小草屋。
  “八弟!”昭瑞朝昭灵挥了下手。
  昭灵仍没有反应,他面朝北岸,一动不动。
  他这是怎么了?
  河对岸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不就是几座低矮的小草屋,那儿应该是苑囿奴人的住所,驻守苑囿的士兵可不会住这种又破又矮的小房子,还不如茅厕呢。
  昭瑞心想。
  来到昭灵身边,昭瑞问:“八弟这是怎么了?”
  昭灵回过神来,把手中的兔子递给侍卫,对昭瑞说:“我想到河对岸去。”
  南岸上流有个码头,码头停泊着一条船,也有两名士兵看守,昭灵指使侍卫:“叫士兵将船划过来。”
  “快去叫船。”昭瑞也想过河玩,连忙催促侍卫。
  很快,士兵将木船驶来,渡昭灵和昭瑞与及侍卫过河。
  船只停靠北岸,昭灵迫不及待下船,他快步朝前走,步伐很大。昭瑞不想再追,累得很,他没跟上,独自在河岸闲逛。
  昭灵在小草屋间徘徊,走到其中一栋小草屋旁,他突然停下脚步,这栋草屋与其他的草屋似乎没有什么不同,唯一不同的,只是它的屋后有一棵梧桐树。
  高大的梧桐树,枝叶茂密如张开的大伞,满树淡黄绿色的花儿。
  “还真是这里。”昭灵喃喃自语。
  雾蒙蒙的大山,果然就是南山;水畔的草屋,原来就是苑囿奴人的住所。
  幼年时做的梦,人与物都是真实存在,梦也不只是梦。
  仰起头,望向梧桐树高处的树枝,昭灵还记得,他被关在鸟笼子里,挂在梧桐树上时,也是正值梧桐开花的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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