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越往事》第46/161页


  越潜径自登上马车,正身而坐,手执辔绳,神情自若,其实自从他出酒肆,余光就瞥见一辆停在附近的安车,还有郑鸣那颗从车中鬼鬼祟祟探出的脑袋。
  此时心中早有意料,也不惊诧,越潜淡定的驾车,离开西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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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泮宫有山有林也有湖,坏境极佳,秋日到来,落叶缤纷,学子们在湖中泛舟赏景。
  昭灵与两名学子同船,一人是守藏史景仲延之子景鲤,另有一人是岱国国君之子姜祁。
  姜祁是岱王的第六子,奉岱王命出使融国,说是使臣,其实是质子。姜祁自此在融国居住,入读泮宫也有些时日了。
  身为小国的公子,姜祁在融国受到礼遇,还能跟融国公子同船,是莫大的荣幸。
  船儿轻轻荡漾,木桨被搁放在一旁,放任船身随波逐流。
  姜祁坐在昭灵身边,讲述他到许国拜访名师的经历,他曾在半道遭遇盗贼,随从被杀,只得亲自与盗贼搏斗;也曾在许国受到刁难,被困在客馆多日,只得借机逃走。
  姜祁扫去落在身上的一片枯叶,他娓娓讲述:“那年秋时,我正要准备离开许国,在江畔渡舟,遇见一位窈窕多情的渔女。与她一夜亲好,许她一年后相会。”
  “不想两年过去了,此时思来,真令人愧疚。” 姜祁提起这事,颇为唏嘘。
  景鲤听得入神,叹道:“祁公子真是痴情人。”
  身为一国的公子,出游途中处处留情是寻常事,对待一位萍水相逢的渔女,也能做到念念不忘,似乎挺难得。
  昭灵躺在船上,以手臂做枕,他眯着眼,模样很是惬意,徐徐道:“在我听来,分明是无情。”
  景鲤很诧然,姜祁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身子向前倾,作揖道:“灵公子请讲。”
  对于情爱这种事,昭灵不擅长,也缺乏阅历,只不过是心里这么认为,便就说出口来:“若是图一时欢愉,就不该许下诺言;若是真心相爱,又怎么忍心违背誓言。”
  景鲤合掌赞道:“没成想,灵公子才是真正的痴情人!”
  姜祁以袖掩面,应和:“真是令我无地自容。”
  旁边有一条靠得很近的船,船上有两名划桨的仆人,载着一位肥胖的年轻男子,正是昭瑞。昭瑞显然也听到昭灵的话,起哄:“八弟这是爱上哪个女子,这般情深义重!”
  昭瑞话语声落,景鲤和姜祁跟着起哄,让昭灵也讲讲他的艳事。
  昭灵挑起眉头,佯怒道:“我不过是随口说说,岂能当真。”
  秋风吹皱一汪湖水,昭灵乘坐的船无人执桨,越荡越远,荡至湖的边沿,离开了其余小船,显得形只影单。
  昭灵只觉得湖风舒服,心特别沉静,很充实,没有倾诉欲望。同船的两人正在谈论融岱两国不同的风俗习惯,谈得十分投入。
  “灵公子。”姜祁忽然唤道。
  “嗯?”昭灵怀疑自己是否小睡了一会儿。
  抬起眼皮,见姜祁正低头看自己,公子祁长得眉毛是眉毛,眼睛是眼睛,真是面如冠玉。
  姜祁笑道:“灵公子怎得睡着了,船就要漂往江里去啰。”
  泮宫的这面大湖通江,一时半会,小船自然飘不到江里去,姜祁这是戏话。
  昭灵想自己还真是睡着了,而他们也聊得太专注,他慵懒地伸伸胳膊,回道:“木桨呢,还不快划回去。”
  “祁公子,接住。”景鲤手中拿着两支木桨,并掷给姜祁一支。
  两人将飘出老远的船划回泮宫,此时已经是午后,湖面上没剩几条船,学子大多都上岸离开了。
  三人在泮宫门外相辞,景鲤先行乘车离去,姜祁站在一旁,看见昭灵被一名年少英武的侍从扶上马车,他留了心眼,将这名侍从上下打量。
  姜祁和景鲤走得近,所以他曾听闻,昭灵有一名深受他信任的越人侍从。
  应该就是这名侍从吧。
  马车前行,窗外的侍从迈开大步跟随,身高腿长,身姿矫健。日晒风吹,春去秋来,始终在车旁跟随。
  昭灵的目光肆意,在他的长腿,腰身,胸膛上逡巡。
  若是图一时欢愉……
  昭灵突然想起自己在船上说的那句话。
  **
  近来,别第时常设宴,宴请尊客,不像以往那般清静。
  夜幕下,别第传出乐舞声,主院灯火通明,仆从往来不息。
  到一更天时,别第才安静下来,一场夜宴结束,客人纷纷离去,别第大院外照路的火把熄灭,院门关闭,宅中恢复往日平静。
  主院留宿一名贵客,此人正和昭灵下棋,越潜侍立在昭灵身旁,观棋不语。
  这名贵客是岱国公子姜祁,他为人风趣健谈,边下棋边和昭灵讲述他们岱国的趣事,令人莞尔。
  姜祁是个讲故事好手,绘声绘色,十分精彩,昭灵笑得弯腰,以至手中执的棋子落错位置。昭灵喜欢听别地的风土人情,姜祁懂得投其所好。
  一局下完,昭灵输了,耍起无赖:“这局不作数,我光顾着听故事,下错一手。”
  姜祁把棋盘上的白色棋子捡回自己的棋盒,笑道:“当然作数,想赢灵公子一盘棋可不容易。”
  棋盘上黄色的棋子由侍女收拾,很快棋盘被清空,可以重新对弈。
  姜祁踌躇满志:“公子还要再来一局吗?”
  昭灵伸伸腰肢,打了个哈欠:“不下,我倦了。”
  玩乐一晚,兼之喝酒,带着醉意,昭灵确实倦乏。
  姜祁起身相辞:“夜已深,灵公子早些歇息。”
  他彬彬有礼,从屋中退出身子,退至门阶下,再次作揖,昭灵显得很随意,他把手轻轻一拱,唤侍女执灯送客。
  姜祁走后,昭灵仍坐着没起身,他转过头对身边人道:“越潜,我腿发麻。”
  久跪腿麻,动弹不得。
  越潜低下身,拉起昭灵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他另一手贴住对方的腰,将人从席子上搀起。
  肩膀一沉,昭灵的体重全压在越潜身上,他站不起身。
  “还是麻,蹬不直。”昭灵弓着腿,颦眉。
  像个瘸子,拖着两条行动不便的脚。
  昭灵本来就疲倦,更加不想动弹,他说:“你抱我。”
  说得自然而然,理所当然。
  越潜身影一怔,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确认没听错后,只能遵从命令。
  他动作明显僵直,勉为其难将昭灵拦腰抱起,而昭灵顺势搂住越潜脖子,两人身子相贴,这是从未有过的亲密举止。
  隔着衣物传递体温,那么温热,如同毫无阻挡,互相间也闻到对方身上的气息,昭灵心中一悸,下意识地用拇指的指腹摩挲越潜脖颈。
  他的指腹光滑,动作轻柔。
  越潜身子发僵,如临大敌,天人交战之际,他已经把昭灵送至床边。
  为将人放下,只得俯身,几乎要与对方的双唇相触,越潜慌忙把手一撒,昭灵落在柔软的床上。
  昭灵的双臂没有放开,还搂在越潜脖子上,两人一个俯视,一个仰视,视线交织,气息紊乱。
  不是很情愿,但缓缓地,昭灵松开手臂,两条温暖的手臂从脖颈滑落。
  越潜立即退开身子,拉出一段距离,侍女过来放床帷,忙碌个不停。隔着朦胧半透明的床帷,昭灵见到越潜快步离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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