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定有过人之处》第170/216页


  “你们的节度使死了,还不撤吗?”山宗抬起冷森森的眼。
  顿时幽州旗倒,兵马如兽散。
  骆冲闭着左眼,半张脸都被血染红了:“他们不可能降!”
  庞录喘着气道:“我们回不去了,路被封死了!”
  又快马冲来一人,已然断了一条手臂,歪斜在马上,还强忍着:“头儿,没路了,敌兵正往这里来!”
  山宗朝那座瓮城方向看了一眼,那里暗了,什么也看不清。
  他蓦然下马,刀锋一划,提起那颗血淋淋的人头,又翻上马背:“回关内!我一定将他们都带回来!”


第九十四章
  一队禁军拦在幽州关内的卢龙军营里。
  当先站着一名内侍, 手捧一卷黄绢在宣读,时而忌惮地看一眼面前的一群人――
  “奉圣谕, 幽州节度使李肖崮密告卢龙军首、鹰扬郎将山宗勾结外贼,欲率麾下全军叛国投敌, 命其速返长安受查。”
  山宗刚返回不久, 手里的刀还没放下,是站着接的这道圣旨,盔帽已除, 玄甲浴血,脚边扔着个人头血布包裹,如同骇人修罗, 被那队禁军持兵团围防范。
  他的身后是一起突围回来的八十四人, 大多是铁骑长, 四人重伤, 其余的只不过是伤得稍微轻点。
  拼死而回,无一人还有人样, 却收到这样一道圣旨。
  “放屁!”骆冲陡然发难:“李肖崮才是反贼!”
  内侍不禁后退:“大胆!”
  山宗忽而大步走出, 从后面扯出个反绑着双手的人推过去:“说!”
  那是他们杀回关内时特地抓的一个幽州将领, 当时因为李肖崮身死, 他的兵马终于停了围攻瓮城,往关内四散溃逃, 有人在喊节度使死了,这是跟在李肖崮身边的,亲眼目睹了他被杀的过程。
  下面的兵卒只是听命令行事, 但跟着李肖崮的亲信一定知情。
  果然,那将领白着脸,战战兢兢向内侍道:“是节度使联通了契丹人,那个孙过折当初归顺时常与咱们节度使有走动,彼此称兄道弟,对幽州极其熟悉,他们是谋划好的。”
  说完看一眼冷冷站着的山宗,畏惧地和盘托出:“节度使连自己的妻儿都送去关外了。”
  骆冲差点上来杀了他,被庞录死死按住了。
  山宗抬眼看着内侍:“如何,我现在是否可以调兵求援了?”
  内侍眼睛在他身上看来看去:“圣人只要求山大郎君即刻回京受查,其余一概不准。”
  刚说完,禁军已压近上前,围紧了山宗,刀兵相向。
  “请山大郎君随我等返回长安,否则等同坐实了谋逆。”
  山宗握刀的手松了又紧,稍稍偏头:“你们都等着。”
  庞录问:“你要跟他们走?”
  “我会回来。”山宗扔下刀。
  他要去拿回兵权,再去关外。
  ……
  深更半夜,宫廷深处的一间偏殿里,只一盏烛火飘摇。
  山宗被关在这里,披散黑发,软甲脏污。
  一人破门而入,瞬间门又被外面看守的禁军关起。
  进来的是他的父亲山上护军,几步走近,脚步匆忙:“没事了,你可以回山家了。”
  山宗抬头,看着他身上那身威严的上护军官服,声沉下去:“父亲见过圣人了?”
  “是,圣人愿意留你一命。”
  “我在幽州已证明过清白,何至于死。”
  山上护军蹲下,一手扣住他胳膊,压着声:“那个给你作证的将领已死了!契丹来了谈判书,附了卢龙残旗,说你的卢龙军全军叛国,加上你杀了幽州节度使,你的死罪洗不清了!”
  山宗咬牙:“我杀的是反贼,卢龙军不可能叛国!”
  “无人可以为你证明,就连那日去拿你回京的内侍都没了!”山上护军声低入喉里:“一旦圣人将此事公告天下,罪名钉死,便谁也救不了你了!”
  山宗沉着双眼:“我已明白圣人意思了。”
  李肖崮说圣人有意让他做幽州节度使时,他就明白了。
  或许他们起初只是想试试起兵有无可能,于是有了幽州战乱,故意请求朝中派兵。
  没想到朝中派出了他的卢龙军,很快平定了战乱。李肖崮便盯上了他的卢龙军,有了那份密告。
  而帝王,透露给李肖崮的回复却是要让他做幽州节度使。
  李肖崮越是认定自己将要被取代,为朝廷所不容,就越迅速地联通孙过折来一举摧毁卢龙军。
  整个夺回蓟州之战没有收复失地的壮阔,也没有拯救遗民的高尚,只不过是一出帝王心术,让卢龙军和幽州节度使互相制衡的一个局罢了。
  倘若李肖崮没有联结关外,这次恐怕也会做出什么,从而让卢龙军受创。
  帝王谁也不信任。
  “你明白就好。”山上护军用力抓着他胳膊:“圣人近来古怪,时常念叨有皇权威胁,却又说不清是何威胁,宠信的人一个个疏远,据说许多藩王宗亲都没了,何况是你!这种时候,他收到任何告密揭发都会起疑。蓟州之战是试炼,你回来了就证明你没反,但他不会希望你的卢龙军回来,只有如今的你,才能让他放心。”
  确实。山宗盯着玄甲胸前的卢龙二字。
  他铲除了幽州祸乱,而幽州,斩去了他的双臂。
  所以帝王不会为他翻案,只会顺水推舟留下他。
  “他们不可能降,一定还在关外什么地方等着我去支援。”
  “他们是没降,他们就没去过关外,从来就没有过那一战。”山上护军按住他:“我只能求圣人留下你,掩盖此事。忘了你的卢龙军,以后都不要提起,你仍是山家的大郎君!”
  山宗一动不动,散发遮着黑沉的双眼:“圣人不见我,却只召见父亲,一定是保我有代价了,是什么?”
  山上护军眉心紧皱,烛火里如骤然苍老:“圣人年轻时在边疆受过突厥袭击,当时我曾救过他一命,除此恩情外,我已辞去上护军一职,交出山家大半兵权,此后不再过问世事。”
  “原来如此。”山宗扯开嘴角。
  “这些都不算什么,你是山家嫡长,你活着山家便不会倒!”
  “我必须要领兵。”山宗站起身:“我不能废在山家。”
  “圣人不会再让你领兵,也不会让你去救卢龙军!”山上护军低吼:“战事已了,卢龙军只剩一面残旗,可能已全军覆没了!”
  山宗孤松一般站着:“那我就自己救。”
  他大步走去门口,一把拉开门,冷冷盯着外面禁军:“我要面圣。”
  ……
  幽幽大殿空旷,帝王高坐御前,苍老颓唐。
  “你说你要在幽州任军职?”
  山宗跪在下面,脊背挺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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