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定有过人之处》第2/216页


  “男人。”
  突来的两个字叫长孙信一愣,忙转头四顾,所幸紫瑞机灵,见主子们说话早领着其他仆从退远了。
  他还嫌不够,朝山门那头摆摆手,示意道士们也全都回去,莫要围看了。再回头,低低道:“青天白日的,这是说的什么,叫人听着不好!”
  神容朝天轻翻一眼。
  她早说什么来着?是他偏要问的。
  然而长孙信马上就又凑近:“什么男人?”
  他根本不是那等迂腐古板之人,无非是要在外护着妹妹高门贵女的体面罢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眼前神容的神情似是凝了一下,转而却又飘渺如烟似的松散了。
  “不记得了。”她披风一掖,抱着盒子登了车。
  长孙信更好奇了,她能梦到什么男人?
  除去父兄,她长到如今也没几个亲近的男人,又有哪个是能入得她梦的?
  难道是……
  他往后瞧,见那群道士还杵着,一幅贵客不走他们就不敢动的模样,其余的话再不便说,当即挥手下令:“启程!”
  车马浩浩荡荡下山而去,道士们才像活了一样,在知观的带领下朝向队伍,弓腰垂首地拜送。
  车里,神容往后一靠,闭上眼睛,权作补眠。
  上一次像这样坐着高马拉就的车驾一路离开长安,是三年前的事了。
  不过那时远比如今张扬百倍,因为那时是她成婚。
  作为长孙家最受宠的小女儿,她的婚事就是整个长孙家的大事,夫君更是由她的父母阅尽才俊后一手择定的――
  洛阳山家的嫡长子山宗。
  长安功勋之后长孙氏,洛阳将门世家山氏。这是一场世家豪族的联姻,人人称羡。
  彼时里坊各街围观者无数,就连当年还在世的先帝都御赐了贺礼。
  那年她十六岁,从长安一路风光地嫁去洛阳。
  然而这一时无两的光彩也不过只维持了半年。
  半年里,她那位夫君几乎一直领兵在外。
  终于等他返回,没有小别胜新婚,却是一场了结。
  那一日,他的贴身侍从跪在她房门外,双手捧着封和离书高过头顶,头也不抬地禀:“郎君自与夫人完婚以来,毫无夫妻情意,偶有相对,只觉强求。今愿夫……长孙贵女接书,以作了断,各相安去。”
  神容以为听错了,直到这番话又被复述一遍,才难以置信地问:“他才刚娶了我,便对我如此不满?”
  侍从拜倒,那封和离书始终稳稳托举:“郎君说他心意已决,与贵女命里无缘,实非良配,余生不必相对。”
  神容是何等人?她是长孙家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从未受过这般对待,说是和离,在她眼里却与被休无异。
  她怒不可遏地出去找山宗,直到山家大门口,未见到人,却见送她的车马都已备好,甚至还守着一队形容整肃的兵。
  侍从追出来,又拜:“夫……贵女不必再找,郎君已经离开山家,今后都不会再回了。”
  神容冷冷看着他,又看向那队冷漠的兵,银牙紧咬……
  当天她就不顾山家上下的挽留劝阻,头也不回地返回了长安。
  长孙家齐齐惊动,她哥哥长孙信跑得最快,赶在所有人之前一把拉住她问出疑惑:“如何会出这事!你夫君呢?”
  神容袖中手指紧紧攥着那和离书,昂起头,理直气壮答:“什么夫君,死了呀!”
  长孙家的女儿没有和离,只有丧夫。
  她只当她夫君已经死了。
  回忆到此处停住,梦中场景浮现出来。
  神容睁开眼,单手托腮,思索着,她怎会梦到那种事……
  洞房。
  实际上当初因为突来调令,完婚当日那男人就走了,之后半年聚少离多,到和离时她都还未能与他做过一日真正夫妻。
  明明以前一次也没梦到过。
  马车忽然行慢,长孙信的声音从外传入:“阿容,我方才想了又想,这是个好梦啊。”
  神容思绪被打断,才发现自己手托着的腮边正热,振振神抬起头:“你说什么?”
  长孙信的脸透过蒙纱的窗口露出来,小声道:“也是时候了,你都归家三载了,那事也过去那么久了,依我看,那梦的意思便是你要再逢一春了。”
  神容心想这是什么话,是说她旷久了不成?
  “倒不知你还会解梦了。”她别过脸,却悄悄回味了一下梦里男人的脸。
  其实并没有看清,梦里在她转头去看的那刻,只有他有力的身躯,其他始终隔着层雾。
  她神思又有些飘远,在想那人是不是他……
  “不,阿容,”长孙信只愿她往好处想,一本正经道:“信哥哥的,不管你梦到了谁,毋须多想,这就是个好兆头!”
  说完他顿了顿,又加一句:“当务之急,是要办好了眼前这桩要事。”
  神容听到后面那句,脸才转回来,看了眼怀中的盒子:“知道了。”



第二章
  如今的国中,刚刚变了一番天。
  先帝去冬驾崩,由他钦定的储君继了位。
  这位新君登基不久,却并不亲近先帝手下重臣,甚至其中还陆续有人获了罪。
  长孙家世袭赵国公之位,自然也在这些重臣之列。
  要命的是,先帝在世时,其家族还曾暗中参与过皇储之争,支持的是他人。
  这事当时情有可原,如今若被挖出来,那便是与新君作对了。
  身为世家大族,居安思危是立足之本。长孙家不能坐等秋后算账,须得主动扭转局面。
  很快家族议定,一封奏折上呈宫廷――
  工部侍郎长孙信请求为圣人分忧,要为国中缓解近年边疆战事带来的国库亏空,特请旨外出,为国开山寻矿。
  次日,圣旨下,准行。
  于是长孙家有了这趟远行。而这,便是长孙信口中说的要事。
  神容再往车外望出去时,离开那座道观已有两日。
  车马正行于一条茫茫直道上,前后都不见人烟,唯有他们队伍行过带出来的尘灰拖在队尾,又被秋风吹散。
  她偏过头问:“到何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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