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因缘》第23/82页
阿梅忽然想起来。飞身扑过来掐夙夙的脖子:“挑谁都行!不准你打我家阿贤的主意听到没有?!”夙夙猝不及防,一口茶喷了出来。她呛了声音哀告:“小的哪里敢啊?!”
吴哲在一边幸灾乐祸地哈哈大笑。
夙夙想一想,挨到吴哲身边三八兮兮:“我才知道,阿银是喜欢楼下阿生的。”
吴哲从来鄙夷八卦话题,仁人君子,非礼勿听。他说:“你到底是丫头。没事儿净琢磨这个没用的。”
夙夙也觉得自己实在无聊,立刻讪讪地低头。
吴哲究竟年轻,一时忍不住好奇,也开始打量楼下。
过了一会儿,他接口:“不过我倒是觉得阿玉喜欢阿德是真的。你说呢?”
夙夙翻个白眼:“男人啊……”
守院子的阿尼对着太阳喝了口啤酒,他笑:“果然是春天来了,桃花朵朵开啊。”
党派之争
从土牢改住到了阁楼,你可以认为这是另类的囚禁,本质没有区别。
阁楼很小,布置的也局促。房顶上有一扇小小的天窗,躺在床上可以透过玻璃看到蔚蓝天空的壮观云朵。这个地方靠近海洋,能时常看见云都是高耸的。洁白的、壮观的湿润水气。和大陆的云不一样,这种云不会遮天蔽日地扑满天空,它们很高,向上累计到巍峨,以至于在最晴朗的日子也能看见云朵本身产生炫目的闪电,当然,偶尔也会滴下雨来。
雪白的云降雨会给人凄厉的感觉。那是因为它们不能负荷太过巍峨的高度。偌大的云峰挺拔料峭,苦苦支撑着不肯倒下来。
在一定时间里,它们会降雨,但是不会坍塌。
吴哲就会微笑:这些纠结的云朵。
这是非常闲才能有的逸致。
吴哲就非常闲。
他被好吃好喝的软禁。包括夙夙和章保华,他身边所有人都是进退不得地战战兢兢。很少人和他说话,因为不敢。所以吴哲就有的空前的富裕时间。
吴哲想:怪不得陈独秀说这世界上最能革命的地方之一是监狱。因为你有大把的时间可以考虑你平常没有心思梳理的问题。好像吴哲这种爱用脑过度的人,好歹梳理梳理就能成了哲学家。
会想很多事情,其中大部分和夙夙有关。
吴哲看的出来,夙夙是很喜欢自己留在这里的,很多时候吴哲觉得夙夙看着自己的样子好像看着一个娃娃,而她心满意足地在过家家。这孩子在有意无意的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扎在小楼里当鸵鸟。
吴哲歪嘴角:小女孩的心性!
忽然他开始检讨自己,当初在部队里那样养着夙夙,不也像养了一个宠物?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带着居高临下的怜悯和爱惜,希望她成为自己喜欢的样子:服从、听话、做个好战士……队长说的对:那是个玲珑精致的小可怜儿。
他甚至想不起来当时夙夙脸上除了臣服是否还有更多的表情。反正有充裕的时间,吴哲努力地回忆好久。然后他沮丧地发现夙夙驯服之后就只剩下了服从命令的恭谨。小野狼套上了枷锁变成了哈巴狗。而自己居然觉得这样很好……
看看现在自己这幅样子,吴哲感叹:报应啊……
记得那个时候许三多说:“章夙夙同志一个口令一个动作,就像一个机械娃娃。”
彼时夙夙在和齐桓研究枪械,这俩货都是手指头灵活到了不像话的地步,枪在他们手里就是有生命有灵性的爱物。遥想当年他们一黑一白的、一猛一纤的公然坐在那儿改枪。可招了A大队不少人远远指指点点。吴哲这一辈子也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小小吃味了一下儿的。
成才就笑:“那是锄头的兵器娃娃。”
吴哲记得当时自己踹了成才一脚,可是他现在在微笑,成才永远不会说错话。就好像他们大队永远威风凛凛、就像他们队长永远不会让人舒舒服服……
回忆起当老A的那段日子,让吴哲嘴角不可抑制地翘了起来。
然后他的胸口莫名一痛。才十来天而已,吴哲已经开始疯狂地思念着那方国土,那个基地,那些缺德货……
夙夙那时的心思更多地在吴哲的起居上。这个傻女孩总是担心她的吴哲哥哥伤处会留下后患,费了许多力气的找了中医大夫来给吴哲调理。因为曾经受伤失血的关系,医生给吴哲的汤药里加了许多安神的草药,希望睡眠可以帮助这个年轻人尽快恢复。
夙夙俸了圣旨一样照做,她十分警觉。和吴哲有关的任何饮食汤药都要自己亲自料理试过。于是小楼里升腾起来袅袅的药香。熬好的药也是夙夙亲手送来的,红漆盘子上的青瓷细碗,里面稠稠的墨色药汁散着幽幽的白气。
苦药居然有几丝禅意。
药是好药,在夙夙关切的眼光下。
吴哲很快陷入了梦的轮回。
梦里是无数绿色身影在眼前徘徊,模糊的面孔,从军校开始结识的各类熟人交替出现、重合又分裂……哦……或者他们本就是一体。悠远,绵长的绿色家族,钢一样的力量,铁血和荣耀的承传,每个男子心里最深刻的梦想……辗转中也会梦到章保华,抱着和他眉眼相似的女儿,慈爱的眼光不能失去的可怜神气。然后忽然切转成自己父母的样子,去军校前爸爸给自己整理行李的手指。或者是母亲前些日子还在电话里的絮叨:儿子过年要回家么?
人就会醒过来,醒来也不着急睁眼。吴哲觉得荒唐:几个月前赌咒发誓要为了被自己葬送的女孩子死在这里;现在知道了她没死,自己却又急吼吼地想逃回去。
一颗心,分两瓣。
怎样都不舒坦!
这个地方气温高,每次醒来都是燥热而汗湿的,而床头总有干净的衣裳和最新鲜的椰子水。夙夙会捧了热毛巾来帮吴哲擦身,年轻健康的身体,雄性有力的肌肉。伤口在结痂,新鲜的嫩肉在狰狞的凝血底下茁壮生长,并不十分疼痛,痊愈的感觉是伴着麻痒的。
吴哲的体力在慢慢地回复,心里的草也是越长越高。
温热的毛巾拭去黏腻的汗水,留下舒适凉凉的水渍。夙夙得小心翼翼才不会碰到他身上即将结疤的伤口,伤处很多,他们的挨地很近。她的呼吸浅浅的吹在他身上,而他可以更仔细地打量她。
夙夙极好看,乌发漫挽,雪白脸色、下颌尖尖。家常小绣袄下摆有仙灵灵的莲花荷叶,显得纤细轻盈,行动时候脚踝上的玉铃铛会轻轻做响。吴哲觉得夙夙帮自己擦拭的样子很像传说中诱人的狐女,身上带着让人迷醉的香味。
她偶尔会眼波一转,水样眼里映着初春的桃花,瓣蕊芳菲,香意临远。
这样的夙夙让吴哲喉头干涩。
他就会吻她。
烦躁中的男子都有点迁怒情结。怎样甜蜜的亲吻最后都会演变成箍到怀里激烈地啃噬揉搓,毫不怜惜地,带着放肆和破坏的快感,骨子里希望会让她疼痛,掐死才好。
吴哲的心里住了鬼,它散着不折磨这妖一样的女孩到泪眼朦胧就不要放手的恶意。
最后他会暴虐地推开她,看着她狼狈跌开而自顾艰涩喘息。
稳住了呼吸后好久,吴哲才会愧疚地把夙夙抱到怀里,摇晃着亲她的鬓角,说:“对不起。”
夙夙在他身上,委屈地哭泣。
汗湿的胸膛上加上泪痕点点。
痧痛微痒,心口左右不舒服。
吴哲毫不怀疑:只要自己要,夙夙就会给。
而代价是永远留下来陪她。
这个小小的妖孽从来都是颠沛流离,她的生命里充满了寂寞。夙夙渴望吴哲陪着她,最好是一辈子。吴哲则是恨不得把所有窗子都开在北墙上,他想回去,发疯地想。
院子里阿银和阿生在嬉笑,窗台上的兰花刚刚吐出娇嫩的蕊。
章保华冷笑着默视这吴哲在沉沦的边缘挣扎,手指敲打着桌面好像在奚落他:你还能撑多久?阿梅和阿贤正好到了蜜里调油。她嘲笑夙夙空负花朵般的美貌却不会挑个珍惜自己的男人。
吴哲和夙夙各抿各的嘴角。
服过了七天的汤药后,阿银和阿玉特意烧了苦艾水给吴哲洗澡。
这是当地的风俗、病人痊愈的讲究。吉祥平安也有颂福健康的意思。
这风俗大概有药浴的效果。随着新鲜的艾叶划过肌肤,就有干涸地血痂成熟脱落、新生的皮肤滋润而光泽。
沐浴之后,吴哲神清气爽、觉得自己简直生气勃勃。
一切都在迫不及待地回复成本来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