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因缘》第5/82页
看着车走远了,吴哲才想起来,夙夙也只是昏睡的时候哭过。等她醒过来之后还没掉过一滴眼泪呢,心里就更添一层难过。
吴哲同志是三天之后出院的。
他胸前的伤口不严重,腿伤也基本封口儿了。他们队长媳妇儿张楠主任是个会过日子的,看看他就剩下养着了,留在医院也是浪费粮食,就把吴哲给袁朗发回来了。美人医嘱:“不可劲儿这腾就没事儿。”袁朗对他们家张主任这个决定非常拥护。
废话!大队里还有一堆工作等着吴哲呢,你说全给他捎到医院干,泄密不说,还容易落下个欺负伤员的话把儿。影响多不好!袁朗队长觉得自己媳妇儿决策很英明:吴哲同志还是回来好,能当包身工使唤,反正在自己部队没外人看得见。
所以吴哲归队之后,恢复性训练强度不大。他整个精力全都在他们大队信息分队的案头资料上,挺忙!那周,吴哲、袁朗谁也没再提夙夙的事儿。好像这一篇儿就翻过去了。
这一猛子扎下去就忙活了将近一星期。
把吴哲累到嚎叫:“脖子都直不起来了。”
看看吴哲忙活的挺出成果,袁朗良心发现,批了他天假,说:“你歇歇吧。”
吴哲这人也比较蹬鼻子上脸,他就说:“队长,这样儿不行!咱得补充人员进来。您不是早答应我给我一个信息分队么。人呢?”袁朗斜睨着吴哲,笑地挺贼:“怎么?想削南瓜了?吴哲,要说领兵,你还嫩。”
吴哲翻个白眼儿不特服气。说带兵吴哲是没袁朗经验多,不过正面儿论不过,他改侧翼包抄,跟他们队长讲别的理:“领兵不领兵的放一边儿。你也知道信息分队这一摊儿要是就我一个人肯定独木难支。尤其初期组建,工作量大。你得跟铁头儿反映。怎么也得给我弄俩打下手儿的吧?”
袁朗嘬了口烟,悠悠地说:“我知道,不过一时半刻人不好找。又要军事技能好,又要懂专业。哎,铁头儿查了,学光电的还真不多!”说到这里,他叹口气:“要说那个夙夙合适,可惜人是个女的,这要男的,我早给抓来了。她背景不清白也能要啊,大不了搁基地干活儿不撒出去呗。咳,你们一个外勤,一个主内。多好。可惜了!真可惜!”
提起来夙夙,吴哲就哑火儿了,沉吟了半天,他问:“队长,你说夙夙该下新兵连了吧?”
袁朗算算日子,说:“差不多了。”
吴哲忽然提出来:“我想去看看她。”
袁朗回头看吴哲,这次他目光灼灼,很是认真:“吴哲!我承认,夙夙这孩子是点儿背,好好儿的日子让咱搅合了个乱七八糟。可是她也没你想象地那么纯洁无辜。你看她这一道儿杀人放火、劫持飞机都面不改色。那不是个善茬子。何况国安那么看中她。我有种感觉,她的事儿……没完。”
吴哲皱眉头:“这么说,我就更觉得应该去看看她。”
袁朗瞥着吴哲:“哎哎,我说你,差不多完了啊。咱的心意也尽到了,铁头儿好地方也给她安排了。以后就看她自己修行了。我警告你:这是滩祸水,你不许陷的太深!”
吴哲没好气儿地应付他们队长:“什么祸水!队长你说什么呢?我就是想去看看。一个刚刚没了哥哥孩子,新兵连的生活,她能适应么?就是战友儿,咱也得关心一下儿啊。”
袁朗转悠着眼珠子想了想:“嗯,行。那明天咱一块儿去。”
于是他们就去了。
当然,袁朗事先跟铁路打了招呼。
夙夙被分配到解放军陆军×部新兵连。
原本以为大海里捞针,找个小女孩儿得费多大力气呢,结果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功夫。不为别的,主要是章夙夙同志太有名了。下连队一个星期不到就给关禁闭了。理由相当剽悍:把排长给打了!
吴哲听着直吸凉气,就连袁朗这见惯了淘小子的都嘬嘬牙花子。
接待他们的是个是夙夙她们新兵连长――上尉方柳。
方柳人长得端秀,晒不黑的白净人儿,长眉长眼高鼻梁儿,透着那么精神飒利。袁朗娶了个美人老婆,所以看着也寻常。吴哲跟女兵接触不多,看着方柳挺面善,心说:这小模样要是搁旧社会,当个巾帼英雄也没人奇怪。周正地能上戏台了!
也不知道他们铁路大队是怎么跟人介绍的。方柳对这两位上级军官很客气。但是客气地有分有寸,不卑不亢。
倒上茶,方柳开始给他们介绍情况:“章夙夙同志有优点,她有文化,懂外语。我看过她的体检报告,身体素质也非常好。可是对于她从军的态度,我觉得还需要组织上加强教育。她还不适应集体生活。比如内务啊、出操啊什么的,我看她不是不会,就是有抵触情绪。这次闹起来,主要是因为有规定,新兵必须剪发。”叹一口气,方柳揉揉脑门儿:“我没想到夙夙反映这么大,头发死活不让人动。她们排长也是掌握的不好。结果动手儿了。”定了定,方柳皱起眉头:“我真没想到章夙夙的格斗技能这么好。三四个军官制不住她。现在就是在禁闭室,情绪也非常亢奋。按照规定不关五天是不能让人探视的。但是考虑到她哥哥刚刚牺牲,我觉得对夙夙同志也不能那么武断。”说到这里,方柳朝袁朗、吴哲很真诚地笑:“我们营长交代你们是她哥哥的战友,跟她比较熟悉。您二位是不是可以帮我做做她的工作?我有感觉,如果夙夙愿意融入这个集体,她会是个好战士的。”
没人能拒绝方柳这么真切的眼睛。人和人的气场是可以互相感知的。吴哲就绝对相信方柳的善意和好心肠。哎,夙夙落在她手里,应该还算命好。
袁朗想:她一定是个好人家长大的好女孩儿。只有在呵护关爱中长大的人才能有这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善良胸怀和执着理想。比如吴哲,比如方柳,再比如自己媳妇儿张楠。
但是夙夙就不是这种人,绝对不是。
虽然当兵当久了,对禁闭室都有点儿概念。但是从探视窗往里看吴哲还是吓了一跳。
夙夙看起来比自己在丛林里带着她狂奔的时候还狼狈。
她披头散发,浑身是土,上衣撕破了、嘴角挂着血迹、左边侧颊上还有淤青。雪白的手腕被铐在窗边的铁栏杆上。也许是折腾的实在累了,整个人恹恹地靠在墙上。也不知道是不是昏过去了!
袁朗揉揉太阳穴,赶紧把探视小窗关上。好家伙!这要是让人照了照片出去,当虐俘呢!
吴哲对方柳的好印象瞬间改观,他急了:“你们就这么培养新战士?!”
方柳并没发火儿,她苦笑:“她们排长现在肋骨骨裂。我不这么铐上她,她能一路杀出新兵连去。”年轻的上尉愁地嘬腮帮子,把自己的好气质破坏殆尽:“总比当逃兵送军事法庭强吧?”
然后吴哲同志就彻底凉快了,跟方柳对面儿挠脑袋。
袁朗看着他们俩一筹莫展的样子其实想乐。这二位大概都是军校毕业不久,念了一肚子学问出来还不知道拿人怎么办的主儿。自己也打这么过来过,呵呵,挺好玩儿的。
不过方柳不是自己的兵,他袁朗管不着。吴哲这小子,倒是可以借机锻炼一下儿。
想到这里,袁朗理直气壮地把吴哲给推进了禁闭室,他说:“吴哲,考验你的时候到了!先把这一个给我管老实了咱再讨论管一个分队的问题。给你一下午时间!”
然后他“咔嚓”一声把禁闭室的门锁了个严严实实。
方柳不放心地嘱咐:“小心,她咬人!”
袁朗打兜儿里掏出来特种大队的肩章儿,赌咒发誓地跟方柳同志打了包票:“他要让你们新兵女战士咬了,我回去就放条菜狗啃了他。我们那儿比你们这儿严。真的!”
于是方柳就这样满脸狐疑地被袁朗拽走喝茶去了。
吴哲从当兵以来就没进过禁闭室,这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次。
后面大门一关“碰”地一声!吴哲后背也一激灵。这小屋子黑漆漆的,让人很压抑。
仔细打量一下儿这件房间:禁闭室里面地方窄,除了一张凌乱的床铺也就是个桌子。桌子上面放了脸盆剪刀什么的,一片狼藉,看着还是案发现场的样子。吴哲又挠挠脑袋。
听到门响,夙夙睁开眼睛,她惊讶。
夙夙没想到吴哲真会来看自己,她以为他就是说说而已。知道自己的模样很糟糕,夙夙抱涩地向后缩了缩身体。她咬着牙,委屈地不抬头。
吴哲长叹一声,走过去,翻检着夙夙的手铐。没钥匙,他从兜儿里掏出来个小铁丝儿,三下五除二地把那铐子打开。然后把夙夙勒到红肿的手腕拿在手里揉着淤血。
夙夙瞪大眼睛看着吴哲,难以置信到有点儿结巴:“你……你……不会连大门也能打开吧?”吴哲当时一片心思都在她肿起来的腕子上,顺口答声地说:“能啊。”
夙夙的眼圈儿忽然就红了,她感动到哽咽:“你……吴哲哥哥……我没想到……”吴哲看着她胳膊上的血凛子心里又疼又恨,可又真没有把握一下午把她说服,不由得心火上升:“没想到什么啊?我来这儿找你是要帮你的。”
夙夙吸吸鼻子:“我知道你是来帮我的。”
吴哲狐疑地停下手:“真的么?那你得配合我。”夙夙咬着嘴唇说:“我愿意配合你。”
吴哲简直意外的惊喜,真是撞了大运了!管个淘气兵不是挺简单么!
他说:“夙夙,那你得听我的话!”夙夙把双手放进吴哲的掌心,垂下头:“只要能离开,你说什么我都听。”
听着她的话头儿,吴哲忽然有不祥的预感。他问:“你觉得我要怎么帮你离开?”
沉默了良久,夙夙发出了很小的声音:“我看好了,这里白天守备严,到了晚上,每一个小时一换岗。或者我们穿军装可以溜出去!”夙夙抬起头,不确定地问:“但是你真的能打开这扇铁门么?”
吴哲呆呆的看了夙夙半天,慢慢放开她的手,紧紧捂住自己的脸,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床上。
他呻吟:“队长!信息分队我不要了!”
落发皈依
谁都不傻。看出来吴哲不会帮自己出逃之后,夙夙立马儿翻脸不认人。她一把摔开吴哲的手,自己蹭到床的另外一头儿,赌气地坐着。吴哲干干地坐在床铺的另外一边儿,看着夙夙跟自己发脾气。
他想:我得劝她。
吴哲自信自己是善于言辞的人,不过他现在很是无语。因为人家已经懒的再和自己费话,只肯给他一个后脑勺儿。就这样,吴哲还是觉得自己有义务劝说夙夙当一个好兵,适应在部队这个大环境,然后像自己一样,有战友,有前途地活的如鱼得水。她有这个机会,但她就是不肯明白。
于是吴哲开始劝说。他从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历史开始说,说南昌起义、说抗日战争、说三大战役、说朝鲜战争。说啊说,说地认真又动情。吴哲急于告诉夙夙他们把她送来了个好地儿,解放军是一支多么光荣的部队。多少人想为这个可爱的地方奉献终生而不可得。这支部队也终于不会错待那些曾经想为他付出一切的人们:工资、津贴、免费医疗,还有种种让地方上眼红的福利待遇。他滔滔不绝地说了一个半小时,说到最后自己都觉得自己把夙夙从那个荒乡僻壤接来部队简直是利国利民,对夙夙负责任的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