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因缘》第64/82页
痴心一片
吴哲曾经看过一本书,里面的男主人公慨叹他不能经历爱人的成长是件憾事。这话让吴哲曾经感动过,但是现在他只想抽这作者。什么叫站着说话不腰疼?
你经历爱人成长一看看,那绝对是场灾难!
吴哲已经不记得自己六岁时什么样了,反正六岁心智的夙夙是让他愁死了。
回顾章夙夙同志简短的一生:打生下来说的就是两国话,三岁识字、五岁上学、十八岁拿了俩学士学位、二十三就煽动着当地群众反攻倒算地哗变了个核武基地。搁谁不得挑个大拇指:自古英雄出少年啊!
谁能想象的到,二十四了,这小祖宗倒傻了?!
夙夙用剽悍的生命诠释了一个道理:什么叫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看着孩童一样安睡的夙夙,吴哲第N遍叹气:“这可怎么办啊?”
齐桓试图开解他:“霍去病二十五岁还死了呢。”
吴哲挺不乐意的:“这是什么话?你还恨她没死成么?”
齐桓挠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们没想到的是,半睡半醒的夙夙迷糊着应了一声:“是啊,没死成可怎么办?”
这不像六岁的孩子的口吻。
吴哲看着夙夙,小心翼翼地问:“你说什么?”夙夙转转眼珠,不回答。她喜欢蜷缩在吴哲的身边玩手指,偶尔抬眼看看吴哲,脆弱又无辜的神气,甚至有那么一点儿歉然在里头。
不可否认,这小傻子挺漂亮的。曾经,夙夙的优点之一是漂亮,也许现在这会是她最后的优点。吴哲甚至觉得这孩子傻了之后更漂亮了:神情恍惚让她看起来特别楚楚可怜。
三个月没有剪头发了,乌黑浓密的头发已经迤逦到腰;非常虚弱,病号服罩再说身上轻飘飘的晃;尖尖的下颌,人瘦了反而显得眼睛特别大,嘴唇的颜色也是苍白的。这傻孩子好看的身上不带人气儿。晚上站在窗边,她飘忽秀丽的会让人疑心这就是个精怪,连影子都是淡淡的。不知道的能吓人家一跳,吴哲胆子大,从来不会怕。
她就真的是精怪,他也不怕。
看着这样的夙夙,吴哲想着很久很久以前,她刚刚被自己绑回来,也曾经有个苏醒胡闹的过程。但是那个时候她是生机勃勃的,眼睛里面充满了不甘和愤怒。吴哲觉得那个时候的夙夙叛逆而危险,像个小野兽。他曾经千方百计的想把她驯服、让她乖一点儿,听自己的话。
吴哲抓抓头发,现在可好,梦想成真有的时候也挺可怕的。野兽改家养的了,而且乖大发劲儿了,最要命的是十三亿中国人,这孩子就认自己一个。
吴哲确信夙夙认识自己是通过辨别气味而非理智分析。她醒来之后,本能地在一堆人里选中吴哲,然后一头扎进他的怀里,再不肯下来,异常地黏人。
吴哲一瞬间甚至怀疑这孩子是不是干脆退化成小动物了?
夙夙并不像六岁的孩子那样有许多要求。她可以不吃不喝,但是一定要和吴哲在一起,那样紧紧地箍着他的身体,把脸颊贴在他的腰上流泪,凤眼里闪烁着巨大的恐惧和悲伤。
这样的夙夙,吴哲不能拒绝。于是他抱着她,用温柔又鼓励的力量拍她的背:“哦,不怕,夙夙不怕。”
抱着夙夙并不费劲儿,她轻飘飘的。摩挲着她的脊背,根根肋骨分明。
吴哲非常耐心地喂她吃东西,看着夙夙偎在自己怀里如幼儿一般吞咽。依旧挑食,碰到不喜欢吃的东西她固执地咬着勺子不肯吐出来,骨碌碌地转着眼睛看吴哲。他就会叹气,喂她点儿别的。刚刚醒来的夙夙吃的很少,饱了就紧紧地闭着嘴,任凭怎么哄诱都不再张开。很可爱的表情,十分戒备地看着饭碗,虎视眈眈地盯着筷子。吴哲总想让她多吃一些,挣扎不过的夙夙会讨好地亲吴哲的脸颊,湿润濡软的舌尖滑过他的下颚。带着饭菜的味道,是人间最寻常的烟火气。
偏过头,就能看见她的眼,乌黑清澈,让人怦然心动。
吴哲每次都立场坚定地把夙夙扥下来,她亲的人心里痒痒的,可他什么也不能对她做!
吴哲觉得这样的夙夙真的和自己相差悬殊:他二十八岁,也许有三十八岁的成熟心境。铁大队说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她有二十四岁的美丽身体,却只有六岁的糊涂心思。吴哲简直要撞墙!坑人么不是?!
他叹口气:“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夙夙仰头看着他。
吴哲揉她的头发:人心不足蛇吞象,她昏睡的时候他希望她醒来,她醒来了他希望能娶她。
心智如六岁也好,摩挲着她的眉,他问:“你会长大吧?大不了我等你……”
夙夙就扑到他怀里,蹭一蹭。
天气好的时候会领着夙夙去晒太阳,手拉手地带她走到花坛边。在屋子里闷了太久的夙夙本能地讨厌阳光,吴哲需要稍微用点力气才能控制着她坐下,然后斟酌着问她些话。不需要太大的力气,她还很虚弱。
吴哲也不明白六岁的夙夙能有多傻,所以起初是说些花花草草的孩子话,夙夙忽闪着眼睛,咿咿呀呀地对答,还算有调理。
吴哲貌似漫不经心地转换语种:中文、英文、越南文掺杂起来说。
夙夙下意识地用三种语言回答。这也吓了她自己一跳,然后她就会混乱,咬着嘴唇挠头,有些恼恨地抬头看吴哲。
每次乱了,吴哲都捏她的鼻子当惩罚,夙夙嘟嘴巴、鼓着腮帮子看他。
说实话,欺负这样的夙夙其实也算喜感,吴哲恶形恶状地捏她嘴巴子:“敢睡着不理我?!就欺负你,就欺负你!”夙夙迅速地把头低下,埋首在他身边,动一动,犯错了的小兽一样。
如果再说些比较深奥的话题,比如基地啊、为什么中毒啊什么的。夙夙会拒绝回答,用额头使劲地在吴哲的胸口蹭。吴哲得揪着她的耳朵才能把她从自己怀里拽出来。他观察她,夙夙的眼睛真的是清亮又很纠结,表情愁苦地一团乱。
不是不心疼的,吴哲拍她的脑袋:“好啦好啦,想不起来就不想啦。”
夙夙欣喜仰起头来看着他,然后皱皱鼻子扑到他身上,哼出软软的鼻音。
吴哲以手扶额:这哪里是六岁的夙夙?这简直就是条小狗!
像什么来着?对!哈士奇!
他开始同情那些要政审夙夙的家伙了:人已犬化,如之奈何?
张楠在楼上看着也是脑仁儿疼,鉴于她这主治医生当的太过失败。
本性喜庆的张楠还是决定捡好的说:“起码这俩人在一起挺好看的,嗯,神仙和小狐。”
听了两边意见的袁朗窃笑:“挺好!狐和狗都是犬科!回头再给吴哲申请一训犬员,就齐了。”
张楠觉得袁朗不厚道。袁朗笑地老神在在:“你看着,好戏在后头!”
独处的时候,吴哲也会亲一亲夙夙,啄吻她的眼角和鼻尖。疼爱更多于□,或者他是更想唤醒什么。夙夙怕痒地滚到他身上笑,高兴时会仰头啄回去。她吻的没有章法,小猫一样舔。也许对于夙夙,亲昵更类似于游戏和爱抚。不是每个游戏吴哲都能陪她玩的。夙夙不是六岁的孩童,她有花朵一样的身体,散发着甜美的味道。他想给的不止是爱抚,他想要……他的妻……
吴哲会艰涩地推开她:“夙夙!不要闹!”
夙夙歪着脑袋看吴哲,稚拙如懵懂小狐。
一瞬间吴哲觉得夙夙的眼睛里盛满了哀伤,再看时,又不见了。
这让他欣喜又狐疑。
可是没有证据。
不可能永远陪着她的,吴哲有太多的事情要做。每次把夙夙留在医院都是一番惨烈挣扎,连哄再劝,好话说尽夙夙才会不甘心地撒手。看着吴哲离去夙夙会哭,哭也没有声音,大颗大颗的眼泪滚下来,咬着嘴唇抽泣,被遗弃了的娃娃一样,看的人心尖抽痛。
吴哲每次都会折返回来,絮絮地向她许诺:“下次休假一定过来看你。”重复许多次,夙夙才会扁着嘴角说:“好。”极委屈的神气。
夙夙以前也黏吴哲,尤其是当兵的时候,但是她那时凉薄。招她来时会微笑,说再见时扭头就走,给她吃的她和你缱绻,空几个月她也不显露思念。
即使在秦井基地也是如此,他说走,她就安排。
哀求未果,就百依百顺了,她对他从来没有过要求。
也从来没这样任性的执念,博命一样紧紧地抓住。
依依不舍,涕泪涟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