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因缘》第65/82页


  吴哲没办法想象夙夙到底是受了多少苦,才会这么黏着自己。或者这个孩子生下来就缺乏安全和疼爱,极度的依赖欲终于在失去理智之后汹涌放肆,不可收拾。
  于是吴哲决定,想方设法也要娶她回来。就算她再长不大,他也认了。
  
  袁朗质疑这件事的可行性,张楠也觉得吴哲没条件照顾夙夙。
  吴哲的确变得非常忙碌。信息分队会扩编成信息中队,A大队需要一个中队长。徐睿的实战经验很好,但是大家都觉得吴哲更合适做正职。天道酬勤,那些心血不是白费的。
  看着这样的夙夙,吴哲甚至开始转念头:要不然申请转业算了。
  袁朗很想揍吴哲一顿:“多么难得的机会?!”他瞪他:“你当你想转就转的了么?”再叹口气:“部队医院条件好。夙夙也得看病啊。”
  吴哲就没话了。
  
  组织上并非不通情达理。铁大队很愿意多批给忙碌的吴哲一天假。
  夙夙就要被组织询问,哦,俗称政审。
  袁朗说:“吴哲你最好去外面等,这样能让她舒服些。”
  想着自己当初过这关皮都扒下来一层,吴哲毛骨悚然。
  当时他是真想把夙夙护在身后,一辈子也不放她出来给人欺负。
  不过话又说回来,真的审起来,谁欺负谁,它还不一定呢。
  
  还是让吴哲耳熟能详的恐怖阵仗,然第一个问题就进行不下去。
  他们那样严肃:“章保华是怎么死的?他真的死了么?”
  夙夙眨眨眼,忽然大哭起来。
  六岁智商的孩子简直是政审官员的灾难。
  对吴哲的那些法子用在夙夙身上一概无效。
  她不怕被人质疑忠诚、她不怕被人否定一切、她也没有大好前途会被耽搁。
  毛主席说的好:打破坛坛罐罐,光脚不怕穿鞋的!
  好好和她说她听不明白。稍微大声她就号啕大哭。
  谈话弄出了刑讯的动静儿。
  而且夙夙是真哭,哭到不能自已最后晕厥。货真价实的眼泪摔到地上,洇湿了面前的地毯。小姑娘仿佛把一辈子的委屈都泄了出来。
  门外的吴哲快把墙踢了。
  晕一次,下次再看见这些人夙夙干脆撅着嘴不说话。
  也不是没想过小范围的对她动个粗,她身体虽然弱,一招半式功夫还在,一般人治不住。动静大了,这也说不过去。看着夙夙那样哭到抽搐,政审的同志们都觉得自己……欺负孩子。
  很多时候,他们不得不征调吴哲陪同,夙夙才能安静。
  其实吴哲在也没好到哪里去,她只会像小动物一样深深地陷在吴哲的臂弯里,惊骇抗拒地看着所有人。而且会随时扎到吴哲的怀里颤抖着再也不肯出来。即使硬把她抓出来,你也只能看到小兔子一样通红的眉眼和哽咽的声音:“我不知道……”
  吴哲哄着夙夙,开始还抱歉:“你们别跟傻孩子一般见识。”看着看着他就急:“别再折腾了,人已经被逼成这样了还要怎么的?”
  政审官员更急:“既然是派遣的同志,有话当然要问清楚!”
  吴哲愠怒:“她要是就没抢救过来,你们怎么办?”
  组织上也有道理:“没抢救过来就不用安排以后的待遇了啊!抢救过来当然得问!她以后不靠组织吃饭了么?”
  这样的夙夙让政审官牙疼。
  吴哲也牙疼,他近乎哀求:“我养活她还不行么?你们放了她吧。”
  人家终于有了突破口:“吴少校,你也在部队编制,被国家养活呢。”
  吴哲豁出去了:“大不了我转业!老婆孩子我自己养!”
  立刻有不懂事的回嘴:“陈处长说了,她用命换你的前程,她现在没死,你能不能在部队呆还不一定呢,狂什么狂啊?”
  吴哲有感觉:夙夙在自己怀里僵硬了一下儿。
  一室寂静,良久,有人咳嗽着圆场:“吴哲同志,今天谈的不是你的问题。”
  他们有很多话问她,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于是这个事情就不了了之。
  嗯,吴哲交上去的结婚报告也不了了之。
  正大光明的理由:章夙夙同志是残疾人,没有自主意识,暂时不适合结婚。
  
  有人说应该送夙夙到福利院去。吴哲抽空看过那里的环境,他坚决反对:“不!夙夙不应该和许多精神不正常的人呆在一起。她不疯!她……只是个孩子而已……”
  刘政委见多识广,慢悠悠地敲边鼓:“章夙夙同志参加过保密任务,不适合呆在福利院吧。”
  于是这个计划被搁置了。
  夙夙长久的呆在医院里,没个说法应该怎么安置。
  医院里所有人都待她很好,张楠给她用了许多中药调理。
  夏去秋来,毒物的影响已经渐渐褪去,夙夙复了一个二十四岁年轻人应有的红润血色,漆黑的头发,柔韧的腰肢,像阳光底下复苏的花朵。
  只是夙夙的智力还毫无起色,唯一的进步是不再黏人,她变得安静而内敛。
  甚至不再闹着要她的吴哲哥哥。
  
  那时候吴中队长刚刚走马上任信息中队长,筹备选训正忙到四脚朝天。他也没许多功夫来陪着夙夙,尽管他已经努力,但是业余时间还是少的可怜。
  张楠都看得出,夙夙好寂寞。
  秋天了,一阵凉风吹过。
  夙夙安静地趴在窗边,像个悬而未决的果实。
  
  张楠抚摸着夙夙的头发:“你会好起来么?你要好起来啊。他在等着你啊。”
  夙夙抿着嘴看窗外:“谁啊?”转过身,她笑:“哨兵哥哥么?对了,他约我一起去后院抓蟋蟀!”
  这孩子一阵风地跑去玩。
  张楠愣一愣。
  部队是男人的天下,即便是野战医院也是男兵多。在这样一个地方,鲜亮可爱的夙夙即便傻了也不缺人喜欢。新分派来的实习生会有意无意地多看她几眼,下了班儿自觉自愿要要给她讲故事,说是实践脑康复的也不是没有。
  司机、哨兵、炊事员,年纪轻轻没事儿想哄着夙夙玩的大小伙子多了去。
  夙夙喜欢有人陪着。她不想知道为什么,好像只是怕寂寞。
  
  吴哲依旧会抽任何休假的时间来看夙夙,给她带甜蜜的糖果,甚至一个布娃娃。可是渐渐地他会觉得尴尬。夙夙不缺这些:床头的野花是哪个哨兵帮忙采的,炊事员送给她巧克力,有个小医生义务帮夙夙买了全套的《故事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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