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因缘》第77/82页
吴哲这话说的自己都不信!几个多小时之前就说,说到现在,他眼睁睁地夙夙越疼越凶。她靠在他身上无声地流泪,双手狠狠地抓搅着床单,呼吸都困难。
哎!心肝都颤!吴中队长宁愿去面对十个全副武装的匪徒,然后宰了他们。也不忍心亲眼看着夙夙为他受这个苦。事到临头他是大丈夫怎么能躲?寝食同步,一起种的小祸根闹着要出头,不能让夙夙一个人闯鬼门关!
他那么疼她,眼看着产科门口围着那样多的家人,未来的外婆守着阵痛的女儿悉心照料,吴哲就难过。他的夙夙连一个娘家人都没有了,她只有自己!
待产室的病床很局促,吴哲不由得想起来夙夙在秦井华丽的大床还有那些服侍她的女伴……他把公主娶了回来,却再不能给她水晶床……
夙夙极能忍痛,早已疼到气喘吁吁也不肯叫嚷出来让人悬心。他只看她的眼睛就知道,他的小狐早已吓得六神无主。只好更紧的抱着她,帮她揉腰揉肚,希望她能好过一点儿,哪怕一点儿也行。
以前希望过孩子多么聪明美丽,现在吴哲是一点儿念想儿都没有了:求求你了!祖宗,你快出来吧!
夙夙终于呻吟出来,她的长发都被汗水浸的湿透,凄惨的贴在脸颊上,脸色也白的可怕。一波波潮水般的疼痛袭来,她艰难地喘息,大颗大颗的泪水滚滚落下,滴滴都没入吴哲的胸口,烫地他皱眉。
他手忙脚乱地帮她擦拭:“疼死了吧?疼是不是?臭孩子,生出来我打它!给你报仇!哦,夙夙不哭,嫂子说就快好了。”
夙夙已经痛到模糊,她瞪大了凤眼看着天花板,近乎偏执地不知向谁质问:“我不知道……妈妈……妈妈当初是不是也这么疼?可她怎么忍心,嗯……她怎么……忍心这么……待我?为什么……为什么告诉我那些事?她是不是辛苦生我的妈?”转瞬又忏悔自责:“哦……不,不……妈在怪我害死哥哥!一定的!我好疼啊……”
吴哲僵硬一下儿,他抱紧紧着夙夙:“她是妈妈!她没有办法!她爱你的。夙夙,她爱你。就如你爱咱们的孩子。她在天上看着你。你哥哥也爱你。你哥哥甘心情愿!没人怪你!真的!我是男人我知道!你哥哥也不怪你!”
夙夙神志混乱,疼痛让她恐惧到颤抖:“我杀了阿松……我,我杀了许多人……老天怪我……所以这么痛……吴哲哥哥……他们是恶鬼!不会让我好好生下孩子的……”
吴哲不停地帮她揉肚子:“胡说!不怕!我守着你!我会待你好,我会待孩子好。没人会让咱们的孩子再受苦,你也不会再受苦。我保证,我发誓,孩子会好,你也会好的。我们再不分开。”
夙夙疼到痉挛,她突然弓起身子惨叫:“妈!”
医生跑过来:“可以进产房了。”
吴哲擦把冷汗,把夙夙抱起来。怀孕也没让她变得很重,隐约还记得几年前把她抢回中国时的重量。光阴荏苒,白驹过隙,吴哲真不敢相信,那个被自己绑回来的娃娃都在帮他生娃娃了。天啊!他要当爸了!
巨大的疼痛如排山倒海,夙夙只能听到丈夫的絮语:“我陪着你。多疼我都陪着你。”
疼痛抽离人的神志,如炼狱的猛火烧灼,剥夺了夙夙的呼吸。
书上说:妖孽化生,皈依人间,历来要剥皮抽筋,痛入骨髓。
夙夙苦涩地想:熬过这一次,我就彻底为人了么?
医生命令:“吸气!深呼吸!”
氧气面罩劈头盖脸地罩下来,汗水糊了睫毛,夙夙几乎看不到东西。
模糊的世界里都是魍魉:血肉模糊的阿松、被自己打死的尸体、玫瑰紫色的药水纷至沓来。她再看不见人世,所以惊恐地伸手寻找,如溺水者要个依傍。
立刻一双温暖的手和她十指纠缠。
干燥的、稳定的、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说:“夙夙,坚持住!”
是了,是他!他的味道!载沉载浮的命运里,他始终抓着自己,从未放开过。
如同炼狱一般的痛苦终于到达了顶峰,夙夙听到丈夫的声音:“夙夙!用力!用力!”
于是她用尽凭生的力气推挤。
终于,一声清亮的儿啼冲破层层压抑苦难。
夙夙喘息着,不理会所有人的劝告,一定要挣扎坐起来,她执念一般看着刚刚出生的孩子,喉头一股血腥气。
苦苦折磨她的是一个通红细弱的小小女婴,身上血迹斑斑,那是母亲的代价。
小东西皱巴巴的没多重,只会闭着眼睛哭。
夙夙胆战心惊地听着孩子哭泣。
她勉强撑着口气不倒下去:“她正常么?”
吴哲则心惊胆战地看着他的妻:她那样直勾勾地看着孩子,她的亲!她的毒!
医生说:“孩子很小,但是很健康。”
护士擦干了婴儿,小心翼翼的递给新晋的父母。
看着孩子稚拙的眉目,夙夙虚脱地叹息:“姓吴的孩子,没有传世冤孽!”
孩子健康出生,化解了夙夙诸多心事,她终于和死去的所有人达成了和解。
吴哲其实不怎么担心孩子会不正常,他也不相信夙夙脑子里那些古怪的神仙鬼蜮。从小的教育和军人的骄傲给了他强大的精神支持。
吴哲相信自己的忠诚坦荡、夙夙心底善良,他们应得一个健康的孩子。
戏里都唱:麟儿哪有神送到?积德才生玉树苗。
也不能怪罪夙夙神经质:没有对认同就缺乏信仰,不肯皈依就没有保护。
即便救世主如耶稣,也要说:信我者,得永生……
吴哲杀人,他觉得为了国家。夙夙造孽,她承认只为自己。
个体永远是脆弱的,无论精神还是肉体。
没有国家的人多么可怜……
小神仙说:狐狸,我救赎你。
九死一生地剥掉满身皮毛,幼狐终于幻化人形。
于是他们亲吻。
眼看着着夙夙昏去,紧张的吴哲再三和医生确定新妈妈只是虚脱,没有关系。
新爸爸才有心情好奇他孩子的样子,仔细看了又看。
你说她长得像……哎……小孩子说不清楚像谁的。
摸摸光光的小屁股,当然没有尾巴。
婴儿嘬嘴唇,如花瓣样的新鲜娇嫩。
呵呵……健康就好。
亲一亲,我的小乖乖,你怎么可以这么美?
她生于正午,是阳光下的蓓蕾。
擦擦感动的泪花,他抱紧她们。
他的狐妻,他的稚女。
陈国华退休了也是消息灵通,那天晚上他特意来电话,许多希冀:“孩子像谁?”
吴哲一口答回去:“像我!”
我的女儿,我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