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官发财在宋朝》第59/526页


  他刚一看到最后,就毫不迟疑地返回开头,来回看了几次。
  每读一次,都忍不住点头。
  其律赋所用的辞藻虽不繁复华丽,但辞理精纯严密,更是难能可贵。
  显出学识优长,文路周密,才思该通,于群萃之中,也堪称不可多得的高等。
  杨庐满意地捋了捋须髯,大大地在卷首再次批下“上次”。
  依然是一手严谨而工整的好字,笔划入木三分,不洒半滴墨点不说,他刚忍不住好奇地仔细验看下,竟发现这连研磨的浓度,都是不可思议的一致。
  不论是内容,还是字体,都将‘稳’和‘顺’字贯彻得淋漓尽致,没有半点年轻人的轻浮炫耀。
  ——定是位闭门苦读多年,一朝应举的老士人吧。
  杨庐感叹一声。
  他连改这两份卷后,难得地不愿作片刻踌躇,而是带着些许自己都未意识到的期待,一鼓作气地翻开了这位考生的策论卷子。
  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位之前在诗赋上,已称得上十分出彩的这位‘年长’考生,所出策论,非但没辜负他隐约的期待,甚至精彩得只让人剩下拍案叫绝的念头。
  跟作规矩甚多的诗赋时,显出的讲究程式的写法,可半点搭不上边了——若不是杨庐先读过这位考生做的诗赋,也自己亲眼确定了卷头的字号,否则怕是完全想不出,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文风,竟会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这位不知名姓的年长考生,明显更长于写策作论。
  其一扫之前的谨慎淳正,尽显豪骋笔力,洋洋洒洒,共辩策十数条,刚大之气让人心悦诚服。
  他一口气看下来,已将阅卷的目的给忘之脑后,除大感痛快之余的几分意犹未尽外,差点一个手痒,亲自去查写这份卷子的人是何人了。
  还有,这位在五策中最后一策里提出的,‘曾于题壁诗中详解,此卷中不宜再作赘叙’,那‘详解’又是怎么回事?
  这道题并非是杨庐所出,而是副司中的一位所命。他索性在边上做备注用的白纸上将此事记录下来,预备批阅完所有试卷后,再自己查去。
  在恋恋不舍地改完这位“觬”字号的考生的所有卷子后,杨庐漫不经心地直接翻开了下一人的,就被那迎面而来、这几天里已很是熟悉的鬼涂乱抹,给狠狠地刺了下眼睛:“……”
  刚细嚼慢咽完一道难得珍馐,谁还能平心静气地立马再用猪食?
  他默默地将那卷子推开,决定先喝杯茶缓缓再说。
  二日后。
  年愈五十的赵穝,已担任过编排官这一职位不下五次了。
  他办事手段十分干练,人也老实,这次自然颇得杨庐看重。
  因此这次,他手底下还跟了好几位副编排官,专听他号令。
  因为初、覆考官的所有评级结果已出,重活就重新回到他们手里,要对每份卷子所受到的两次等次,逐个进行仔细比对了。
  他自是打心底盼着,主司同那几位副司的评定结果,能是一模一样的。
  往年他可不是没碰到过,那种覆考官同初考官意见完全相左的局面。不但那双方最后争得脸红脖子粗,他们的工作也平白跟着剧增,直让人叫苦不迭。
  赵穝虽未求神拜佛,但他心底的这个期盼,倒真得到了实现。
  当然不至于夸张到所有等次都相同的程度,但绝大多数,都十分接近了。
  只要非是决定是否落榜、或是前二十的重要等次的话,中间所取的那几十人,基本都会让详定官取个最接近双方意见的名次,给登记上去。
  不过,赵穝凭过往的经验也能猜出,越是靠前的名次,就越是会出现争议。
  说到底,每个考官都有不同的偏好,在主司资历不足的情况下,就看最后是谁拧得过谁了。
  正因如此,当赵穝寻出被初试官凭为前三的那几份卷子,揭开封条,显现出杨庐主司的评级时,才结结实实地愣在了当场。
  怎么会完全一致?!
  他直直地瞪着前三甲的卷头好一会儿,忍不住揉了揉干涩的眼睛,意识到根本不是眼花导致的结果,才恍惚地接受了这几十年都难得一见的结果。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1.改卷过程如文中所提到的那般,是要走很多道工序的。《中国科举制度通史-宋代卷下》p489
  2.在北宋时期,封弥时的编号一般是取自《玉篇》里的字的。譬如?字号就为《玉篇》中卷敌意,玉部第七。
  觬出自《玉篇》卷第二十六,角部第四百二十。
  在南宋时候,大概是为了防止泄露,变成三个字组成一个字号,更复杂一些。《宋会要辑稿·选举》七之一一


第四十七章
  九月二日辰时,贡院中的一名士子因先前同新友多饮了几杯茶汤,以至于一宿没能睡着,还老往茅厕跑。
  他第三次从茅厕回房时,就见贡院门口有几道人影一闪而过,不禁好奇地凑了过去。
  这一看,可不得了。
  辨认出最顶上那一行字是什么后,他的所有睡意登时一扫而空,彻彻底底地清醒了过来。
  为了避免引起太大的骚动,杨主司下令,让吏人在天未亮时就将榜张贴出去,再将贡院解锁。
  他显然是头个发现榜单的人。
  在整个人几乎都趴在了那黄灿灿的榜单上后,他的嘴张了又合,甚至因过于激动,导致根本都没法专心去找自己名字了。
  他深吸口气,才颤声尖叫道:“放——榜——了!!!”
  这一嗓子叫出来,直接就破了音,也瞬间让离得近那几间屋舍里的士子从睡梦中惊醒了过来。
  他们慌慌张张地坐起身,缓了片刻,混混沌沌的脑子里才消化了那喊声的内容,顿时衣裳都赶不及穿,鞋履也顾不上着,手忙脚乱地翻滚下床,跌跌撞撞地往外冲去。
  这些沸沸扬扬的人声和激动的奔走相告,当然没有漏下陆辞他们。
  陆辞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一边慢吞吞地穿衣服,打水洗漱,一边好笑地看一脸纠结的朱说:“朱弟看榜,何必急于一时?榜单将挂上好几日,哪怕迟些去看,也不会叫它长腿跑了,更不会变更等次,倒免受了拥挤之苦。”
  朱说不好意思地重新坐下:“摅羽兄所言极是。”
  陆辞莞尔一笑,正要再逗他几句,房门就被滕宗谅重重撞开,易庶满脸通红地撂下句‘榜发了摅羽兄朱弟快去看!’,就迫不及待地随滕宗谅一起,往那已是人山人海的榜单前挤了。
  一脸没睡醒的钟元还不在状况,但出于凑热闹的本能,还也是跟在了二人后头。
  还是一群孩子呢。
  陆辞无奈地感叹这么一声,摇了摇头,转而兴致勃勃地朝朱说建议道:“趁他们还在里头挤着,我们不如溜出去逛逛早市,解决早膳的同时,顺道买份冰糕尝尝吧。”
  榜单已经放出,贡院自然也随着解锁了,陆辞并不着急将行李搬回家中,倒更惦记一直没能吃到的冰糕。
  朱说面上只剩哭笑不得:“……一切都依摅羽兄。”
  可惜陆辞终究未能如愿。
  他笑眯眯地领着同意了自己‘先溜出去买冰糕’这一提议的朱说走出房门,就往贡院门口走。
  在路过围在榜单前的那乌压压一大群人时,他还贴心地往外绕了一小绕,结果就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的气息。
  刚还闹嚷嚷的人群,等他一靠近,就倏然变得鸦雀无声了。
  众人投向他的目光,具都怪异得很,好似他忽多出了三头六臂一般,充满惊奇。
  这是怎么了?
  陆辞挑了挑眉,虽不明情况,也不知原因是否出在自己身上,都立马一派坦荡地回视了过去。
  但凡是接触到他的目光后,那些个与他不相识的,很快就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装作无事发生;而近来同他以诗茶会友,熟悉起来的那些人,则略僵硬地微微颔首,嘴角勉强扯出一个微笑来,冲他拱了拱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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