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春芳》第97/117页


  “不过你有一句话说错了。”慕容曜淡淡道,“你不是鄙薄,你是面薄。”
  他用修长的指尖轻轻挑开她的发丝,用那方柔软的手帕绕过她的眼,系在她的发后,她纤长的睫毛碰触到了她的手心。
  “陛下……”相雪露的声音有些紧,“现在应当还没到时间。”
  “无事。”他声音散漫,“你既然喜欢,就当是提前习惯。”
  “张嘴。”他在她耳侧说道。
  相雪露下意识地听从他的话,张开了唇,便很快感受到了一个甜蜜多汁的东西被放入了自己的舌间上。
  “西春上供的白葡萄,今晨才到的。”他低沉的声音传过来,她迟疑了片刻,将那葡萄吃下了。
  她很清楚地感觉到,葡萄是没有皮的。此时此地只有他,是谁为她剥的,不用想都知道。
  “陛下。”她声音有些沙哑,“我自己来便好。”谁知却被他抓住了手指,轻轻摇了摇,“你现在看不到,怎么自己吃。”
  慕容曜的声音如夜间的空气一般微凉,却又隐含着一股似有似无的笑意。
  相雪露本想说,那你便让我解开,只是后来又想到,他既然这般做,定然有他的意图,肯定是不会让她解开的。
  慕容曜见她慢慢地将葡萄吃了进去,似乎来了兴致,修长灵巧的手指快又剥了一颗,指尖还沾着葡萄汁,便送到了她的唇边。
  相雪露不情不愿,但鼻端又闻到了葡萄清甜的香气,于是微微张开口,咬住了葡萄的前端,沁凉而又馥郁的味道传了过来,她忍不住将剩下的一并嚼碎了。
  慕容曜似乎很享受这个过程,觉得很有趣,上了瘾一般,再次重复了上述的过程,相雪露也只有配合他,一颗又一颗地吃着。
  葡萄的滋味很好,心中的滋味却有些奇特。
  她什么都看不见,只能看到眼前白色的,朦胧的光影,然后便是感觉他的指尖抵上自己的唇,微凉沾着些葡萄的蜜汁。失去了视觉,触觉和味觉等知觉就被无限放大了。她只觉得这个过程漫长得要命。
  他明明什么也没做,只是单纯地喂她葡萄,她却觉着,他身上散发着一股危险的气质,酝酿着即将到来的风雨,比往常任何一次都要更为致命。
  “我饱了,陛下。”她的睫毛在布帛里颤颤着,如同纤细的蝴蝶羽翼,美丽而又脆弱,“我们去做些别的吧。”再怎么别的直接一些的,也要好过这种漫长的折磨。
  慕容曜眉锋微动,他放下剩下的葡萄,光华璀璨的琉璃做的轻薄托盘落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如你所愿。”
  ***
  这几日虽然是回到了宫里,但相雪露也没有忘记还要去感谢欠顾南亭的人情。
  他对雪滢帮扶甚多,她甚是感念,虽然知道他也不是为了得到报答,也不缺什么东西,但她还是托懂行的人寻了一把上好的佩剑,装在了剑匣里,预备着登门拜访的时候一齐送给他。
  这几日细细准备了一番,相雪露打听过了,顾南亭今日一日都在府中,于是午膳过后,便乘车直出了皇宫。
  顾南亭虽然如今尚年少,但是功名已不输许多老将,因此在京城亦有自己的将军府。只是多年在西域驻守未归,因此直到前段时间,将军府才被彻底地修葺规整完毕。
  相雪露站在府门口的时候,暗叹道,虽然这府邸尚新,但该有的仪制和威武,确实一样不少。
  她来的时候,顾南亭已站在了府门口迎接。两人自是一番寒暄。
  熟悉了一些以后,顾南亭问道:“先前大半年,都听闻阿姐在瑶璋行宫中修养,现下身子有好些了么?”
  “之前的时日过长,我还担心会不会是什么严重的顽疾,心有忧切又不敢随便打扰到卫国公,便只能在二小姐那里偶尔旁敲侧击地问问。”少年将军收敛起了寒气肃杀,声音温润得像早春三月里的风。
  相雪露僵了片刻,摇首道:“你看我现下不是好好的么,早就无什么事了。”
  “那便好。”相雪露眼见着他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两人一边跨过门槛,走入府门,一边说着话。
  顾南亭微转过他那张精致英气的面容,半面脸被阳光照成了金黄色,他浅浅一笑,是完全的少年之气:“阿姐这些年长居京城,便没有想着去别处看看么?”
  “日月山河,博大辽阔,大嘉水土,风情万种。我也是前些年去了西域,以及其他一些地方,才见识到了世界与生命的广阔,对往后的人生都有了新的认识。”
  “阿姐这样的女子,若是常年困顿在京城,甚至困于后宅,便有些可惜了。您从前还与我说过,若是有机会,要走遍大嘉的大好河山,阅尽人间繁华。”他言语之间,尽是谆谆之意,十分真挚。
  相雪露听他提起,却是完全不记得自己从前有说过这方面的话,她甚至有几分惊奇,她这样的人,竟然也有想过离家远游这等对于京城世家的小姐来说,遥远又超脱礼制的事情吗?她有些不太敢相信,但是又见顾南亭语气笃定,不似作假,内心又有些动摇。
  她蹙了蹙眉,觉着自己什么时候有了空闲和机会,一定要把这些搞不通的细节弄清楚。
  “以后有机会再说吧。”她微敛下眸子,“现下被诸多事务缠身,还没有那些空闲。”她只是象征性地客气地一说,因为她如今对自己以后的人生,也是茫然的,看不清的,未来会如何,发展成什么样子,她完全预测不了。
  两人此时刚踏进府门没多久,顾南亭正引着她往待客的正堂走,却突然听到一阵马蹄声急促地从府外传来。
  随后是一道响亮的声音:“晋王妃在此吗?”
  相雪露闻声转身望去,只见一紫衣卫,正跨过府门,朝她小跑着过来,到了她面前大约半丈的距离,扑通一声单膝跪地。
  “这是……”她还未将话完全地问出来,便见他恭敬道:“王妃娘娘,陛下急诏。”
  相雪露怔住了,她如何也没有想到,竟然会收到慕容曜的入宫急诏,毕竟,她前脚才踏出宫门口没多久。
  她拧了拧眉:“陛下有说是有何事寻本王妃么?”
  紫衣卫依旧恭敬地低头俯首,话语间的语气都没有一丝波动,一板一眼地道:“陛下只是下了急诏,让您速速回宫,并没有提及具体的事。”
  相雪露看到这副架势,估摸着此时不回去怕是不行了,只得叹了一口气,转首对顾南亭道:“顾将军,今日实在是不好意思,您也看到了,我这是不得不走了。还未好好拜访您便要离去,实在是遗憾。”
  别说屁股都没有坐热,她这是脚都没有站热,茶都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就要走了。
  她只得让侍女赶紧将她备好的礼物拿出来,交给了顾南亭。
  微微一笑道:“这是我为顾将军备的薄礼,感谢你这么多天对吾妹的照顾。”
  顾南亭一怔,很快地反应过来,接过了那个长长的匣子,他微低着头看了一眼,眼睛里闪烁着细碎的光,随即仰首朝她露出一个灿然的笑容:“教二小姐并不算是负累,随手为之罢了。她亦很有天赋,我很乐意去教。”
  “南弟在此谢过阿姐的礼物了。”他认真郑重地对她道:“阿姐所赠之礼,南亭必珍之重之。”
  相雪露看他如此重视的样子,倒是庆幸自己颇费了一番功夫去寻找到了这件礼物,也算是没有枉费心思。
  她再次与他作别,便踏上了回宫的马车。
  在回去的路上,相雪露满心眼里都是疑窦,她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事,让慕容曜这般急着找自己回去,今日他这般行事,似乎有点不太符合他的风格,惯常里不紧不慢,掌控自如的风格。
  进了宫以后,她便一路直奔紫宸殿,刚踏进殿门,便见到了慕容曜立于半面光影之下的身影。
  见他面色有些沉郁,她的眉心跳了跳:“这是怎么了?”
  慕容曜抬眼望了她一眼,随即伸手拉过她的手腕,向前大步走道:“绵绵需要你。”
  她被他这句话弄得一头雾水,但是又听到他提及了绵绵,语气好似还很不对劲的样子,不敢怠慢,跟着他的步伐小跑着往内殿走去:“她怎么了?”
  他不语,只是握着她手腕的手微有些重,看上去似乎真的很急切。
  于是她也不再多问,心想他或许现在听不进去,只是尽量跟上他的步子。
  直到走到了绵绵居住的寝殿,看到了她,相雪露才骤然一惊:“这是怎么了?”
  绵绵平日里白嫩的脸蛋此时满是红潮一片,她的眼睛好似哭过,很是有些肿胀,她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和脸颊,沾上了一手汗意和泪痕。
  慕容曜走近了些,在一旁低低地说道:“今日下午,可能是饿了吧,便开始哭了起来,谁哄都没用,也不肯喝别的。后来半晌寻不着你,便越发止不住地流金豆豆,直到哭累了,才暂且停歇下来。”
  他略有些疲惫地按了按眉心:“朕实在是无法,才唤你过来,若不然,她待会缓过了劲,怕是会继续接着哭,时间一长,脱力都算是最轻的后果了。”
  “朕派人去寻你,才知道你出了宫,去了顾将军府上,情势紧急,顾不了那么多,才下了急诏。”
  相雪露听着他这般说,又看了看女儿委屈可怜的小脸,不由得凭空升起一阵心虚。
  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自己就像那种传说中不负责任的母亲一般,抛夫弃女,自己一个人出去寻欢。虽然慕容曜和她并没有什么关系。
  这般想着,声音都弱了几分。她轻轻地抱起孩子,低声说道:“那我先把她抱去一边喂。”
  她走到了旁侧,看到女儿被唤醒,有些迷蒙又有些惊喜,尔后露出委屈的表情,靠过来进食的时候,她的心里又软又自责。这般小的孩子,的确时时刻刻都需要有父母的照看。慕容曜在这期间付出的精力,可比她多太多了。
  相雪露在内心很是反省了一番。
  喂饱了孩子,她抱着她出去,发现慕容曜微锁着眉头斜靠在一旁,看到她们出来,才站直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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