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无色》第176/179页


古语云,书中自有颜如玉。

舒三易二十年生涯里,自懂事以来,十年寒窗,一朝高中。今日得见此子,方觉如梦初醒,与古人心有戚戚,觉得美人如玉,令生活更添芳华。

然而,这个想法,只维系了一日时光。

一日后,宇文九皇子和慕容公主大婚。

婚宴上,筵开百席,烟火千束,声色犬马。

暮色沉,歌舞歇,各国使臣纷纷送上贺礼。因大瑛国富兵强,送贺礼,亦是打了个头阵。一排奇珍异宝后,有一个陈旧古朴的匣子,极是引人注目。

礼官念曰:“霜露落霞式七弦琴一张。”

霜露琴师的名声,北国皇族之人早有耳闻。而落霞式的七弦琴,更是五年才得一张,难能可贵。

礼官念罢,筵席上,便有人撺掇着慕容公主上高台抚琴一曲。

当是时,舒三易捏了一把汗,唯恐事情穿帮。

然而,天不遂人愿。冒凉国之王,宇文照亦极为赞同当下抚琴。他命人将七弦琴放于高台之上,又让宇文涛去请慕容公主。

珠帘掀,美人出。白衣翻飞,身姿婀娜,更有眉心一点朱砂艳如红梅。

舒三易抽了一口气,彻底看傻了眼。

这慕容公主、这慕容公主分明是前一日,自己错认的那个宫女。

老实巴交的宫女,纵然美如天仙,谁又能料到她竟是公主。

一时间,舒三易的心头百味陈杂,竟将七弦琴假琴弦的事抛诸脑后。

慕容婳仰头看高台之琴,垂下头时,目光又似有若无地扫了舒三易一眼。

她在原地顿住,须臾才道:“这张琴,本公主甚为喜欢。因此在抚琴前,本公主想亲自斟酒一杯,敬来自大瑛朝的使臣。”

慕容婳手持酒盏,来到舒三易面前时,舒郎中犹自愣怔。

慕容婳看他一眼,忽地唇角微动,小声说了句:“你放心,我有法子。”

舒三易一愣,耳畔浮起的小宫女的声音,分明不像出自这端庄娴静的慕容公主。

可是,宫女和公主,分明又是同一个人。

慕容婳提起酒壶,忽然间指尖一滑,酒壶坠地,碎裂开来。

慕容婳一声低呼,随即蹲下身去,想要拾那碎片。

舒三易见了,心中一紧,不由喊道:“小心那碎片扎手——”

然而伴随着话音落,慕容婳“啊呀”一声,一道鲜血便顺着手指流下来。

手指被扎破,七弦琴,自是不能再抚了。宫女下人一时忙乱,纷纷簇拥着慕容公主离席。慕容婳随众人离去时,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她的唇角抿出一丝呆然傻气的笑,似是想说什么,可是呢,却又不能说出口。

舒三易看着众人散去,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方才的慕容婳是为了不抚琴,才故意伤了手指。

他复又看向高台上的七弦琴。琴弦迎着风,发出隐隐琴鸣。

少顷,筵席上,歌舞再起,声色渐浓。可舒三易,却再没了赏景赏乐之心。仿佛世间种种,皆不入思海。眼前,耳畔,浮现着的不过是一袭被风吹乱的发,老实的小宫女蹲在身侧,努力地帮他摁牢琴弦。她不谙世事,却也聪明。他说过的话,她重复一遍,就能记得深牢。

她说,七弦琴,我应当是会抚的。得到了山月亭,你带着七弦,我抚给你听。

舒三易也不知自己是怎样浑浑噩噩地过了三天。他时而惊悸,时而颓丧,时而又觉得欢喜。

前路如何,尚未可知。然在第四天到来时,舒三易却背着一张七弦,早早便在山月亭守着。

心里头虽晓得,那傻丫头很可能不会来,而她,其实也不该来。可有时候呢,人总会因为太期待一个发生,哪怕只有一丝丝的可能性,也会尽全力去守候,去等待。


戌时日暮,天地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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