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根岛》第10/44页


老付点点头,并叮嘱过一会儿回来吃饭。听见吃饭苏洛就不肯走了,缠着老付说是要帮忙,我也只好随他去了。
外面的空气很新鲜,新鲜到你可以从中嗅到丝丝的春天跳动的味道,久违了的农田山水让我心情很舒适,可是刘佳明却一直低垂着脑袋不说话。
“可以说了吗?”我问道。
“这一切都怪朱洗!如果不是他提议来这里玩,说什么重温我们父辈当年的足迹,我们根本就不会来这个地方,也不会出那么多事情。”刘佳明恨恨地说。
“我们在这里待了三天,噩梦般的三天,我们六个人来,结果只回去了四个人。”刘佳明的双眼瞪得很大,手抱着头蹲在地上,仿佛受了极大的刺激。
“你们是六个人去的?”我惊讶地问。
“是的,同去的还有两个人,都是我们同校的,一个失了踪,一个重度昏迷,至今还在医院。失踪的是个女生,叫解小敏,昏迷的男生叫章远。”
“我为什么不知道这件事?学校只说你们四个来这里。”我问道。
“哼,出了这种事学校还能大张旗鼓宣扬么?当然得瞒着,结果自然是我们四个记了大过,旅行社团也被解散了。”刘佳明闷声说道。
“你们在这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刘佳明抬起头望着我,眼睛的瞳孔慢慢放大,像一头受伤的野兽。我看到一股血从他的鼻孔慢慢渗出,他用手背快速地擦拭掉。
“你刚才流血了。”
刘光明看了看手背的血迹,眼中无神。
“我的时间也不多了,还是赶快告诉你,如果你能见到我父母,记得代我说声抱歉。”刘佳明半张着嘴,大口地呼着气,那声音像破了的鼓风机,随着他肺部的扩张收缩,一下又一下地发出扑哧扑哧的声音。伴随这种声音,刘佳明的话把我带回到几个月前,同样是福州惠安,同样是这样新鲜的空气,我仿佛看到朱洗、崔光筱、董琦、刘佳明带着笑意朝我走来。























第二章 不安的种子
“佳明,快点啊。”朱洗身体健硕,即便背着十几公斤的挎包也远远地落下众人好长一段路,独自走在最前面,接下来是章远、崔光筱,第三梯队则是董琦和解小敏,刘佳明别看人高马大,却被队伍甩在最后面,他努力擦着汗,一边嘀咕着追赶着队伍。
六个人在崎岖不平的小路上行走,十月的太阳依旧炙热,而且这里非常空旷,想找个遮阴休息的地方也没有。
刘佳明不明白为什么朱洗对这次惠安之行如此热情,虽然他一再强调是来重温当年父辈生活过的地方,但是他知道朱洗一定有什么别的想法。从小到大,他们四个人一起长大,崔光筱爱静,很少说话,平日里就算莫名其妙扇他一耳光,他都会先去摸两下,然后才轻声细语地问:”你为什么打我啊”。而董琦性格活泼,虽然董琦的父亲不喜欢朱远山那种骨子里看不起商人的傲气--尽管董越然、刘裕、朱远山都是商人,又都是好友,但性格截然不同。
如果不是轰轰烈烈的上山下乡,恐怕这几个人永远都不会成为朋友。朱远山出身知识分子家庭,爷爷在国外名牌大学毕业后回国效力,父母也是清华北大的高材生。朱远山自己虽只是初中毕业,却读了不少书。而董越然家里是开杂货铺的,后来开餐厅致富后虽然极力地用文化和艺术包装自己,但是朱远山依然从骨子里不是太看得起他,而董越然附庸风雅却也瞧不上做文化生意的朱远山。两人虽然暗地不和却从来不表露出来,不过朱远山并不干预下一代的事情,况且他也很喜欢董琦,倒是董越然极力反对女儿与朱洗交往,这次出游也是趁着董越然去国外开会,董琦对母亲说破嘴皮才同意的。刘裕在这几人之中是最特别的,他本是官宦之家,家里虽然无人出将入相位极人臣,却官运一直不断,即便在”文革”的时候刘家也能屹立不倒,投机经营无所不能。在这样家庭长大的刘裕自然也非常圆滑乖巧,下乡参加农场建设,并且主动要求分到较偏远地区的正是刘裕本人。崔乙则是朱远山的好友兼同学,没什么心机,只是特别爱好音乐,这也潜移默化地遗传到崔光筱身上,在学校里崔光筱就写过很多歌词,当然最多也只是唱给对面的女生们听而已。
刘裕在香水制造业如鱼得水,无论商界政界都混得开,而他也游走于朱远山与董越然之间,他要是有什么不满意的,自然是儿子刘佳明。刘佳明全然不像父亲那样八面玲珑,甚至有些愣头青的味道,想到什么说什么,刘裕期待儿子和朱洗成为好朋友,同时能做董家的女婿。可是事与愿违,虽然四人常常在一起,但董琦的眼里只有朱洗,对刘佳明毫无爱情可言,这让刘家父子愁眉不展,好在董越然不喜欢朱洗,倒是留了一点点机会给刘佳明。
身材高大的胖子叫章远,软弱的性格与他的相貌极为不符,他和刘佳明、解小敏是同系同学,为人圆滑从不吃亏,但凡有便宜可占绝不放过,既然有免费的旅行还有两位美女相伴,章远自然乐得过来,哪怕是做做搬运工也无所谓了,只是没想到这次旅行比章远想象的要辛苦得多。他也不明白为什么朱洗要带着大家跑到这种穷乡僻壤来,但毕竟是自己要求的,又不好抱怨,只能忍着。倒是平日里的开心果,校内第一才女解小敏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身为董琦的闺中密友兼死党,她倒是一脸高兴地看着董琦身边的这些追求者,时不时地还捉弄他们一番。这些刘佳明都知道,只是他根本不把章远、崔光筱这样的当做对手,只要战胜朱洗,董琦自然是刘家的人。
刘佳明猜得没错,朱洗费了这么大气力,绝对不只是为了来看看父母当年劳动工作的地方那么简单,按照刘佳明的话说,朱洗将大家带往了地狱。
“能不能休息一下,都走了半个多小时了,一个人也没看到。”刘佳明直起身体,稍微有些被汗打湿的耐克T恤紧紧地黏在后背上,若隐若现地勾勒出他宽阔的倒三角肌,年轻的身体在微风中泛着降的古铜色。凉风让刘佳明觉得有些不适,虽然才十月,不过这里的风却是山风,加上不远处就是大海,带着湿气的风打在身上犹如软刀子,虽不像东风般凌厉,却感觉直接渗进骨头一般,让刘佳明打了个寒战,刚刚挺直的身体马上又蜷缩起来。
“快到了吧,多走走就当锻炼啊。”朱洗擦了擦额头的汗,朝前望去,又转过头回答刘佳明。阳光擦过朱洗的侧脸,让他脸部的轮廓分外清晰。刘佳明看到董琦有些害羞地盯着朱洗看,双脸绯红,这让他很不舒服。
“朱洗,我们也走了好久了,要不休息下吧。”章远见有人说了出来便马上迎合。朱洗犹豫了一会儿,看了看崔光筱,崔光筱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那,就到前面那棵树下休息,有遮阴的地方,大家喝些水。”
在这伙人中朱洗有着天生的领袖气质,倒不是他喜欢驾驭别人,而是他继承了朱远山判断准确、眼光独到的特点,做出的决定大都是对的。人都有依赖性,一来二去,大家也就习惯了听朱洗的话,刘佳明倒是不想听,可惜自己又没什么好主意。
一伙人来到树下,便一下子都瘫倒下来,董琦平时缺少锻炼,也大口地喘着气,倒是解小敏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
“你真的别老坐在家里陪你妈妈看菜谱和首饰了。”解小敏看着刚才脸桃红现在满脸泛白的董琦叹道。
“我和你没法比,你是校长跑队的嘛。”董琦喝下一口饮料,笑嘻嘻地望着解小敏。
“那有什么用,跑再快也不如你那样招人喜欢啊。”解小敏忽然一反常态地失落起来,不像平日活泼的性格。董琦刚觉得奇怪,她又迅速恢复过来,跑去抢刘佳明的饮料喝了。
大家在树下歇了会儿,朱洗登在高处向前眺望,忽然兴奋地说看到前面有炊烟。看来目的地不远了。大家听到前面就是农场,也激动起来。这些城市里长大的孩子从来没来过这里,难免有着新鲜感,加上走了许久,已经肚子饿得难受,听到可以吃饭了自然加快了脚步。
秋风拂过金色的麦田,如波浪一般壮阔秀丽,他们所看过的最大的草地也不过是广场那一丁点,从没看过如海洋一般广阔的麦田,风中带着谷香,让大家沉醉。在来之前朱洗已经联系了父亲曾经的老战友,当年都是一个连队的,只不过他在返城前和当地的一个姑娘恋爱,于是留了下来,成了这里农场的一部分。
朱洗也不知道他全名叫什么,只记得以前朱远山端着几十年前战友的合照,指着最高大笑得最憨实的人说他叫王业兴,朱洗当然只能叫王伯父了。王业兴和其余几人感情也很好,一来当年干活他觉得自己比这些人大,所以对朱远山他们多加照顾,二来他也心疼这些城市里的娃娃,怕他们干不动农活,能帮的就自己揽下来,所以虽然事隔二十多年,四人即使暗地不和,但还是对这位老大哥尊重有加,时不时也有些来往。董越然曾经提出让王业兴一家来城里,结果被拒绝了,大家只好各拿出一笔钱帮助王业兴承包下了一部分农场的业务,这让王业兴成了当地境遇不错的几户人家之一。
王伯虽然只比朱远山大一岁,却看上去很苍老,须发白了大半,不像朱远山那样注意保养,虽然五十多岁的人了,看上去如四十出头一般。王伯脸上如老树皮一般纵横交错,阳光下亮着麦色,但是不要为外表所欺骗,王伯的身体依然结实如年轻时代,至今仍然亲自下地干活,一些气力差的后生割起稻来居然还不是他的对手。王业兴对几位小字辈的世侄世侄女的到来非常高兴,连忙扔了手里的农活,带着他们回自己家。
一番寒暄,王业兴交代妻子和儿媳妇做了一桌子好菜。王业兴结婚较早,儿子也比朱洗他们大上几岁,加上这里结婚也早,所以虽然同辈,但王业兴的儿子自己都做爸爸了。
晚饭相当丰富,都是当地的特色名产,福州菜清淡可口,注意食物本身的原味,而且多以河鲜海鲜为主,用料很地道,鱼虾都是王业兴承包的鱼塘里现捞的,并且制作了惠安最负盛名的小吃崇武鱼卷。大家见这种小吃颇为新奇,便询问王业兴小吃的制作方法。王业兴笑道这是正宗的崇武鱼卷,主原料选用这里盛产的优质鱼,以马鲛、鳗、鲨等最佳。加工时先去掉骨头及内脏,余者用利刀细细刮下肉去掉皮,用手揉成泥浆状,边揉边加进适量的盐水,最后加上精制地瓜粉、鸡蛋清、碎猪肉、青葱等佐料,用手搅拌调匀让鱼肉发酵,然后待吃时上锅蒸熟,外形为十几厘米长的圆柱体,三个手指粗细,粉红肉色,入口即化。在城市里长大的朱洗等人哪里见过这等美味,崇武鱼卷一般只在本地才能吃得着,加上六人行走多时,早就饥肠辘辘,鱼卷配上刚刚煮好的鱼粥,酥滑可口,香嫩鲜美,连平日里吃喝甚少嚷嚷着要减肥的董琦、解小敏也喝了好几大碗。董琦的父亲董越然是饮食业骄子,最初创业也靠的是自己一双肉手一锅一铲一灶台,烧的菜十里八乡都很有名气,这才打出一片天地。到了董琦出生,从小到大吃得嘴巴也刁,却极少来这种接近大自然浑然天成的地方享用无污染的美食,自然让这位大小姐眼前一亮,食欲大开了。
然而一桌人虽然开开心心,却有两人无心用食。一个是刘佳明,他只是随意喝了几口粥,眼睛却直盯着朱洗。朱洗同样没吃几口,匆匆应付了一下,和众人说笑几句后就拉着王业兴走了出去,刘佳明也趁机说上厕所,尾随在两人之后。
“真的好久不见,记得上次你被远山带到这里来的时候才五岁多吧,一下子就过了这么多年了。对了,你父亲身体还好吗?”王业兴的声音虽然低沉,却清晰锋利,在呼呼秋风中也听得分外清楚。
“父亲身体一向安好,只是还是为思念母亲难过。”
“哦?远山还是如十年前一样?真是难为你父亲了。”王业兴长叹一声。
“嗯,父亲还是经常派人去各地寻找母亲,他坚信母亲还活着,所以一定要找到她。”
刘佳明忽然有些难过,虽然从小和朱洗一起长大,但很少从他脸上看到悲伤。只是每次在别人谈论到双亲时他会默然不语,独自走开。
“其实这次来我希望可以多知道些关于母亲的事情,比如当年她和父亲是如何在农场认识的。”
“实际上我也不是太清楚,只晓得你母亲不是当地人,也不是和你父亲他们一样从大城市下放来的知青,据说她突然出现在这里,虽然陌生,但是为人善良,加上长相秀丽,大家很快就接受了她。随后你母亲与你父亲就在一起了,接着远山回城,一年后你母亲也随他离开了这里,我就只知道这些。”
朱洗哦了一声,接着又和王业兴闲聊了几句,两人一前一后又往饭厅走去,刘佳明连忙也转身回去。
六人在王家老宅住下。这些年轻人躺在多年竹制的木床上,略带腥味和麦香的清新的空气从关上的木门缝隙处慢慢浸透在众人周围,随着缕缕风声,大家安然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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