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心传》第28/56页
这无边的黑海。
我的朋友!
世界既不舍弃你,
何如你舍弃了世界?
让她鹤一般的独立,
云一般的自由,
水一般的清静。
人生纵是一个梦啊,
也做了一个分明的梦。
沉思――沉思,
沉思里抛了枯枝,
悠然的看自己
地上月中的影子。
――《解脱》
冰心的诗作,象她的散文一样,文字清丽,构思别致,意境隽永;尤其是她的《繁星》和《春水》,更是真挚,亲切,富有艺术魅力。这种温柔、细腻,而又微带着忧愁,微含着哲理的诗风,正象冰心的为人和性格一样,令人感到可爱、可亲、可敬,同时又给人一种超凡脱俗的感觉。
所以,有人在熟读了冰心的诗作之后,会说她是一位诗人;而有人在看完了冰心的清新优美的散文之后,又称她是一位散文家;而从冰心以“问题小说”步上文坛看,又称她是一位小说家。
无论是她的诗作、散文或小说,在思想风格与艺术风格两方面,都充分地表现出了冰心“这一个”。那就是:有一种互相矛盾的心理,常常困扰着大学时代的冰心――使她在歌颂快乐的时候,也不曾忘记了忧愁;在歌唱幻想的时候,也不曾忘记了失望。这种互相矛盾的心理,逐渐地形成了冰心许多断断续续的思想和观念,于是它们便象深深的流泉一样,从冰心那颗聪慧的头脑里,潺潺地流向她那清秀的笔端。
十分了解冰心的茅盾先生分析得好:
冰心女士把社会现象看得非常单纯,她以为人事纷纭无非是两根线交织而成;这两根线便是“爱”和“憎”。她以为“爱”或“憎”二者之间必有一者是人生的指针。她这思想,完全是“唯心论”的立场。可是产生了她这样单纯的社会观的,却不是“心”,而是“境”。因为她在家庭生活小范围里看到了“爱”,而在社会生活这大范围里却看见了“憎”。于是就发生了她的社会现象的“二元论”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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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茅盾:《冰心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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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留学
美国不是我的国,沙穰不是我的家。
――冰心:《山中杂记》
每一个刚刚获得了大学毕业证书的姑娘,大概都会经历一种心花怒放的心境,何况是在二十年代初期,女大学毕业生犹如凤毛麟角的时候呢。所以,当1923年的初夏,二十三岁的冰心,以优异的学习成绩,从燕京大学本科毕业,并得到了金钥匙――“斐托斐”名誉学位――的奖赏的时候,她的心情是非常快乐的。
尤其令她高兴的是,几乎就在同时,她又得到了燕京女大的姐妹学校――美国威尔斯利女子大学的奖学金。这在她的同时代人中,更是一个难得的机会。所以,她在大学本科毕业之后,立即准备东渡太平洋,到大洋彼岸去继续求学。
离国之前不久,年轻的女作家刚刚开始在《晨报副镌》的《儿童世界》栏里,发表她的《寄小读者》通讯。这一组优美的、独具风格的散文,后来成了冰心最主要的代表作,流传久远,名震遐迩。这是年轻的冰心当时不曾预料到的。她在这一年的7月25日写的《通讯一》里,郑重地向她的小读者们宣告:“小朋友,我要走到很远的地方去。我十分的喜欢有这次的远行,因为或者可以从旅行中多得些材料,以后的通讯里,能告诉你们些略为新奇的事情。――我去的地方,是在地球的那一边。”同时,她也恳请自己的小读者,能够想念着她:“我走了――要离开父母兄弟,一切亲爱的人。虽然是时期很短,我也已觉得很难过。倘若你们在风晨雨夕,在父亲母亲的膝下怀前,姐妹弟兄的行间队里,快乐甜柔的时光之中,能联想到海外万里有一个热情忠实的朋友,独在恼人凄清的天气中,不能享得这般浓福,则你们一瞥时的天真的怜念,从宇宙之灵中,已遥遥的付与我以极大无量的快乐与慰安!”
冰心虽然从年纪很小的时候起,就经常跟随着母亲南来北往,对旅行并不陌生。但是,过去的几次迁徙,都是与家人厮守在一起。即使是在路途上,也从未离开过母亲和兄弟一步,仍然享受着天伦之乐和手足之情。
然而,这一次,她却要离开慈爱的父亲和母亲,离开与她亲密无间的弟弟们,离开她的第二故乡北京,离开她的祖国,远渡重洋,到一个从来没有见到过的,十分生疏的异国去了。这对于从未离开过亲人,特别眷恋家庭的冰心说来,确实又是一件十分伤心的事情。
她既舍不得离开父母亲,也舍不得离开弟弟们和亲戚、朋友们。但是为了不惹得母亲、父亲和亲人们难过,多情而又细心的冰心,不得不一直强忍着离别之苦:
我自从去年得有远行的消息以后,我背着母亲,天天数着日子,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我也渐渐的瘦了。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