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度夕阳红》第91/233页
“你看他阔气得很,是吧?他床上的棉絮都没有,就睡在木板上,他美其名为:‘四大
皆空’!所谓四大,是说床上空,衣柜空,荷包空和头脑空!”
梦竹忍不住笑了,抬起眼睛来,她看到坐在她对面的一个人,正用对深湛的眼睛,默默
的注视著她。她和他的眼光才接触,就又是一阵莫名其妙的心跳。可是他连招呼都没有打,
好像根本不太认得她似的,又垂下头去,闷闷的喝著酒。她有些发怔,偷偷的窥视著他,他
的脸色微微发青,大概是酒喝得太多的关系,那对漂亮的黑眼睛里充塞著迷离和落寞。低著
头,他只顾著喝酒,仿佛在这儿的目的,就只有喝酒这唯一一件事。小罗几杯下肚,已经有
些醉了,站在桌子旁边,他开始指手划脚的述说老鼠趣事:
“……喝,一包那么好的五香豆腐干,就全请了耗子了,你们说冤不冤……”“我的天
哪,”萧燕坐在小罗旁边,叹了口气说:“他老兄怎么专拣该避讳的说呢!”说著,她拉了
拉小罗的长衫下摆:“你就坐下来,安安静静的喝两杯怎么样?”
“别拉我!”小罗低下头来说:“我的衣服不经拉,一拉就破,我可只有这一百零一
件,拉破了没得换。”
“我的天哪!”萧燕摇著头叫。
桌子的另一边,有五六个学生开始谈起时局来,许鹤龄也加入了关于时局的讨论。这一
谈就勾起了许多人的愁怀和愤怒,骂日本鬼子的,摩拳擦掌的,越谈越激烈。一个半醉的同
学开始唱起流亡三部曲来:
“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
那儿有,森林煤矿,还有那,满山遍野的大豆高粱!……”
这一唱,大家都感染了那份兴奋和伤感。因为大部份的学生,都是流亡学生,人人都有
一番国仇家恨,也都饱尝离家背井和颠沛流浪的滋味。于是,一部份人加入了合唱,还有些
埋头喝酒。桌上的气氛由欢乐一转而为沉重感伤。一个戴眼镜的学生,也就是外号叫特宝
的,握著酒杯,摇头晃脑了半天,嘴里念念有辞:“仄仄平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
平……”
然后,突然间冒出了两句诗来:
“遍地烽烟家万里,锦江数见菊花开……”
念完,瞪瞪眼睛,又开始“仄仄平平”起来,原来他在作诗,显然这首诗很难完成,作
了半天也不得要领,只一个劲儿的“仄仄平平,平平仄仄”,然后,他推了推坐在他身边的
何慕天,嚷著说:“喂喂,我这首诗怎么只有两句呀?还有两句到哪里去了?”“我怎么知
道?”何慕天闷闷的说,仍然埋头喝他的酒。
“我知道。”一个矮个子说。
“到哪里去了?”戴眼镜的伸过头去。
“给耗子偷吃了!”许多人笑了,这一笑,才把那浓重的感伤味儿赶走了不少。王孝城
和小罗争论起白杨和舒绣文的戏,这一争论,大家都纷纷参加意见,桌上重新热闹起来,嗑
著瓜子,吃著花生米,一杯茶,或一杯酒,天南地北的聊聊,这是件大乐事。胖子吴提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