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座》第43/104页


  江淇宫门勒马,下马恭敬在皇后轿外朗声道,“臣恭请娘娘下轿。”
  祁桑瞧着皇后的车马,不敢耽搁,带着嫔妃跪下去行礼,众人纷纷道,“臣妾恭迎皇后娘娘凤驾回宫。”
  阿喜打了帘子,一只纤纤素手伸了出来,轻柔落在阿喜腕子上,皇后一身深青绣红冠服,仪态万方,缓步步下车辇。
  抬眼只见紫禁城高耸入云的飞檐画栋一如既往,天高云淡,和风日影,吹动三千佳丽的衣袂翩跹。
  钟离尔并不急叫起,只对着诸妃缓缓笑道,“本宫静养的这些日子,辛苦兰嫔与庄嫔了。”
  兰嫔与庄嫔忙谢恩说不敢,钟离尔颔首,瞧着为首敛目的贵妃又道,“兰嫔与庄嫔忙于后宫琐事,这教导六宫的责任,也辛苦贵妃了。”
  祁桑一惊,未料皇后直点名道姓,只好忙叩首再拜道,“娘娘夸奖,臣妾实在惭愧,臣妾腆居妃位,理应照应阖宫姐妹。”
  皇后再缓缓走近几步,凤履已入了贵妃的目,祁贵妃听得皇后在上笑道,“可不是么,过几日选秀过后,阖宫便又有更多姐妹了。届时本宫一人怎可看顾得过来,贵妃若还是唯一的妃位,可还得多帮衬着本宫。”
  祁桑暗自咬牙,头垂得更低,只得赔笑道,“皇后娘娘言重,娘娘坐主中宫凤仪万千,臣妾微末庶妾,怎当娘娘这般抬举?”
  钟离尔瞧着众人一笑,方闲闲道,“都起来罢,本宫也不欲回宫第一日就教诸位姐妹行此大礼。只新人就要进宫,该立的规矩,旧人也不能怠慢了去。”
  众人又是行礼称是,方敢由宫人扶着起身静立。
  皇后唇畔笑意凉薄,抬眼却见远处明黄圣驾,一双精致桃花眼波澜不惊,就立于原地瞧着走近的连烁。
  皇上瞧着皇后形容,出宫这些日子,消瘦些许,可神色之间,那份凌厉与气魄更甚从前,她就立在这里,见他也不露丝毫的恨意与慌忙,浅笑得体,逼得他几乎不敢直视。
  敛了心神,连烁走上前,钟离尔方不紧不慢端庄行礼,“臣妾出宫多日,暌违圣驾,恭请皇上万岁金安。”
  他伸出手去,扶起她,帝后二人四目相对,她笑意半分不减,连烁亦浅笑道,“皇后瘦了些。”
  钟离尔莞尔一笑,素来艳冠六宫的媚色更是教人心惊,不顾身后是东厂诸人与六宫妃嫔,她曼声道,“日日思君不见君,如何不人比黄花瘦?”
  连烁瞧着她,笑意凝固一瞬,他断断想不到她会以此形容,作此回答,一时竟语塞。
  江淇见状,上前行礼道,“臣奉皇命,护着娘娘出宫于慈云寺休养,东厂差事有所疏漏,还请皇上降罪。”
  连烁转身瞧着他虚扶一把,只笑道,“爱卿奉命行事,何罪之有?见着皇后无虞回宫,朕才放得下心。”
  钟离尔也瞧了眼江淇,绯衣一如既往惊艳,对着连烁盈盈笑道,“宫外一切多亏厂臣细心打点照料,臣妾方住得心安,皇上说,是否按理该赏呢?”
  连烁深深瞧了她一眼,未几也笑开,只一手揽住皇后肩头,朗声笑道,“皇后既如此说了,传朕旨意,东厂江淇护皇后凤驾有功,赏赐黄金玉帛。”
  江淇又是垂首一揖,谢恩道,“臣谢皇上、娘娘赏赐。”
  她方轻轻靠在连烁身上,依人的柔媚模样,肩头他掌心滚烫,热得她眸色又加深了几分。
  贵妃一回翊坤宫,便径自进了内殿,闭门不出。
  皇后处死荷月后,皇上亲自拨了宫女司宜来掌管翊坤宫,此时见贵妃不愿见人,便使了眼色,示意下人都散了。
  方出了内殿,两个小宫女并肩行了,一个杵了杵另一个的手肘,低声道,“你方才瞧见没有,皇后娘娘这次回宫,倒像变了个人似的……原本便阵仗不小,现如今这泼天的气势,可真教人害怕。”
  另一个看了看周围,忙拿手挡了挡唇畔道,“可不么,我从前原不知皇后娘娘是这样动人的眉眼,以前美则美矣,却是十分的端庄,今日一瞧,倒是凌厉妩媚得很,靠在皇上怀里那一笑……啧啧啧,这才是当真的倾国倾城了罢?”
  先前那宫女睁大了眼睛点头道,“我瞧着……若是不说,哪个以为皇后是皇后,倒是比咱们娘娘更有宠妃的气派呢!”
  另一个忙打了她的手啐道,“哎哟好妹妹,快别说了,今儿皇后娘娘甫回宫,便给了咱们娘娘这么大一个下马威,这话若教贵妃娘娘听了去,咱们就是有一万个头都不够砍的。”
  说罢搡了搡她,只催促道,“后日便选秀了,贵妃娘娘这几天有的是脾气!快走罢,咱们当差干活去!”
  天鼎二年三月初四,新帝登基以来的第一批待选秀女,经过了几番筛选,奉旨进了紫禁城,只候着帝皇殿选。
  待诏的秀女前脚浩浩荡荡,却又悄没声儿的进了宫,永和宫中后脚就从两浙八百里加急,给兰嫔送上了一封密信。
  秦珞屏退了宫人,方去了火漆启封,入眼仍是哥哥秦璋熟悉的笔迹——
  “吾妹安好?自兄别于吾妹出阁日,任职于两浙,已三年矣。后又逢吾妹天资聪颖,进宫封为兰嫔,亦年余不曾书信往来。兄虽知晓此举逾矩,却实在有要事知会与你。此次选秀事关重大,乃皇上登基后头一遭的盛事,且不问秀女出身,各宫嫔妃、各大世家,无不动了暗中培植新人的心思。圣上后宫单薄,所有妃嫔寥寥,此次不论几人得幸中选,终归使宫内多几分汹涌暗潮。
  兄闻皇后娘娘抱病出宫,吾妹得圣宠,留宫主持选秀事宜,此等天赐良机如何可错过?皇后母族潦倒,妹虽与中宫交好,却终究难得长久,皇后娘娘孤身难保,兄知宫中又有祁贵妃专宠,实在不得不为妹多几分打算。
  前日偶于两浙遇一女子,江苏沈氏,名唤绣妡,年方豆蔻,容貌竟肖多年前的皇后娘娘六七分。兄已彻查过此女背景,出身微寒,家中只余一年迈祖母与幼弟耳。入京前,为兄已额外嘱咐过,妹在宫中,若可保沈氏顺利入殿选,则往后也可多份筹码。
  只此一事至关紧要,旁的倒无需记挂,望妹切记。”
  将信看罢,兰嫔惊得连忙把纸揉皱,仿佛薄薄几页竟是烫手一般。凝神想了想仍是不觉稳妥,点了烛火付之一炬,方可缓了几分心惊。
  在殿内局促踱步来回,终究还是下定决心,往殿外唤道,“来人,本宫要往东五所去!”
  彼时夕阳将落,暮色前的光芒照得宫中琉璃瓦又夺目了些许,钟离尔往慈宁宫谒见太后,吃了意料之中的闭门羹,皇后也不欲多做无用纠缠,只淡淡与秋穗客套了几句,便出了慈宁宫门。
  春光正好,暮色悠然,皇后瞧着天边将显未显的晚霞,抬手唤了小令子笑道,“准备轿舆来,本宫闲来无事,正好去东五所瞧瞧头天入宫的秀女们。”
  小令子瞧着皇后心情不错,忙乐呵着点头去了,钟离尔今日为着进慈宁宫见乔太后,特地穿了一身大红的冠服,立在光影之中,由宫前三月春花衬着,端的是明艳无方。
  皇后凤驾逶迤往东五所而去,坐在轿辇上,行过这巍峨宫殿,钟离尔入宫将一年的光景,这才第一回 觉着,自己真正是这皇宫的女主人。
  从前她做皇子侧妃,进宫不过是依着母族权势滔天,却终究名不正言不顺,又加之与当时为贤妃的乔太后素来不和,每回踏足皇宫总是万分谨慎,来去匆匆。
  进宫这一年,母族备受打压,连烁偏宠祁桑,她自觉处境难堪,从未敢骄矜半分。
  可如今,她想通了,江淇也好,兰嫔也好,他们说的都没错,她是皇后,是一国之母,是这皇城里每一个人的主子,母族如今失势败落,她若是还活得束手束脚,岂不真教人任意欺凌了去,亲者痛仇者快么。
  因着钟离尔没让事先通禀,到的时候,秀女方确定了入住的房间,乌泱泱站在庭院中听管事宫女训话。
  钟离尔八抬的轿辇就停在宫门口,皇后一抬手,示意呼喝太监不要出声,便径自扫了扫一众年轻秀女。
  满院的秀女皆垂着头,便也看不清什么容貌,只青葱年华的女子,身段妖娇,稍作打扮,哪有不好看的?况且这回选秀不重出身,选上来的必定都是上品容貌。
  盛装的佳人在门口眼波淡淡瞧过去,来往之间有不安分好事的宫女,瞧见门口这般的阵仗,又被轿舆上的女子容貌与贵气所惊艳,难免频频抬首多看了几眼。
  钟离尔也未恼怒,缓缓伸了手,由阿喜扶着起身,清欢给皇后整了冠服,宫人便皆随着步入院内。
  管事的宫女也发现有秀女眼睛不安分,便微恼了往后瞧去,一瞧不得了,皇后正带人走来,吓得忙转身上前跪拜,方要行礼,皇后却出声道,“不必多礼了,本宫也是闲来无事,来瞧瞧这边安顿好了没有。你起来罢,该怎么训话,便忙你的。”
  宫女忙磕头道,“奴婢不敢,娘娘来了自然请娘娘给她们训示,各位小主都是头一回入宫,又大多不似娘娘这般尊贵不凡,没的规矩,还请娘娘恕罪。”
  钟离尔瞧着她只一笑,未及言语,众秀女中有一个长了双吊梢凤眼的女子,肤色雪白,身段高挑,一瞧就是个浑身长着心眼儿的模样,着一身玫色宫装,倒是十分不避讳锋芒,一直瞧着皇后半晌,垂眸眼珠儿转了片刻,蓦地上前对着钟离尔盈盈拜下。
  满院的人只听她朗声道,“民女艾氏,参见贵妃娘娘,恭请娘娘金安!”
  作者有话要说:  “娘娘为着以后讨好逐日,最近可是没少喂追云罢,臣今儿瞧着,似是膘肥体壮了不少。”这句话如果按照主语来看,厂臣在膘肥体壮前少说了个“它”字,所以可以缩句成主语只有一个“娘娘”,钟离尔才说他指桑骂槐的~


第46章 非平仄
  管事的宫女错愕瞧着她,又猛地瞧了瞧皇后,只见皇后面容上的笑意缓缓变冷,却仍凝在唇边,方要开口斥责,却听皇后淡然自若道,“这不巧了,聪明人喜欢和聪明人一处聚首,今儿本宫瞧着,所谓物以类聚也是这么个道理罢。入宫的这批新人里,还真不乏佼佼者,有胆色,有气魄,快起来罢。”
  艾氏眸中一喜,却还知道克制半分,忙应声谢恩,满院的女子登时有不屑的,亦有眼红的。
  钟离尔顿了顿,松开阿喜的腕子,抽了清欢身上的帕子握在手里,虚扶了一把,见她起身立在跟前方又道,“本宫不知,你如何识得本宫便是贵妃呢?”
  艾氏仍沾沾自喜,颇有几分卖弄心思的得意,“民女素闻贵妃娘娘出身高贵,又宠冠六宫。出身高贵,自是贵不可言,宠冠六宫,必然是颜色倾城的。今日在宫门口瞧见娘娘,举手投足,可不就是如此这般么!试问这阖宫上下,除了贵妃娘娘您,还有谁当得起这样的气派阵势!”
  皇后仍是垂眸兀自一笑,管事的宫女在一旁吓白了脸色,阿喜与清欢俱是对着艾氏怒目而视,皇后身后宫人头垂得极低,大气儿也不敢喘,满院只剩了艾氏的赔笑声。
  钟离尔瞧着她,一双美目顾盼生姿,语调妖娇,只教院中诸人看丢了魂,轻启朱唇道,“你倒是能演会算的,可你不曾想过,这宫里只有皇后能穿正红色么,本宫又怎敢逾矩了去呢?”
  艾氏瞧着皇后谄媚一笑道,“这有什么的,娘娘圣宠不衰,母族又有祁总督军功在外,想必就算是皇后的仪仗规矩,娘娘也用得、立得啊!咱们虽是平头百姓出身,却也晓得,得盛宠为大的道理!”
  皇后眉眼含笑,只瞧着她道,“哦?是么,艾妹妹原是这般想的么。”顿了顿,又转首看向院中秀女,朗声笑问道,“诸位妹妹可还有同她一般想法的?”
  秀女中有人听见面前珠翠冠服的女子已经叫了艾氏“妹妹”,想必巴结好眼前的“贵妃”,便可在选秀中多几分胜算,被宠妃偏疼,可不谓前途无量么?
  如此登时便又有五六个有心攀附的大胆站了出来叩首行礼,管事宫女怕到了极点,都闻皇后此次回宫泼天的阵仗气势,连皇上与太后处都未尝怕了去,心里骇然,连忙上前一步给了艾氏一巴掌,啐道,“没眼珠子的蠢蹄子,敢在这宫里疯话连篇,你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皇后主子跟前,有你半分的容身之地么?”
  艾氏被打得愣在原地,睁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瞧着面前容貌绝美的盛装女子,皇后却仍是唇边一抹冰冷笑意,直望得她浑身发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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