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座》第44/104页


  出列的那五六个女子也是互相看了彼此一眼,俯首瑟瑟发抖,余下院内其他本分胆小些的,只吓得噤声胆寒。
  艾氏这才反应过来,忙跪下不住给皇后叩首磕头,颤声求饶道,“皇后娘娘饶命,皇后娘娘恕罪!民女……民女初入宫廷,什么都不懂,还请娘娘息怒――”
  皇后仍是淡笑了一声,俯身瞧着她一双惊慌失措的眼睛曼声道,“方才不是还一派左右奉承,见惯了世面的模样么?怎么,入宫前没人告诉你么,这点惊吓就承受不住了,如何在这宫里立足,更遑论做主子娘娘?”
  艾氏面色惨白,瞧着皇后形容只觉灭顶一般的恐惧,忙摇头道,“民女虽浅陋粗鄙,可主子娘娘只有皇后一位,这点道理民女还是懂的!”
  皇后觉着好笑,只道,“方才可不是这么个说辞,眨眼之间的功夫怎么就换了一套?莫不成艾妹妹见贵妃说人话,见本宫,就只说鬼话了么?”
  艾氏彻底无话可说,只对着皇后不住磕头求饶,皇后直起身子,将帕子扔给清欢,环视了院子里的女子一圈,只笑道,“艾氏聪明绝顶,可这宫里聪明的娘娘太多了,凑起来打桌马吊,你也机灵我也不让的,如何还有输赢可论了,岂不要打到天黑去么。”
  顿了顿,朝着垂首侧立的管事宫女道,“这般聪明的女子,便分到涣衣局去罢。”
  宫女忙恭敬应是,皇后顿了顿,又瞧着院中那五六名出列的女子悠悠道,“还有这几位,如此出挑,怕是也跟剩下的妹妹们相处不来,便不要住在一处了,今夜便搬到西五所去罢。”
  管事宫女犹豫了一瞬,对着皇后为难道,“娘娘,待选的秀女分配到东五所暂住,是兰嫔娘娘禀明皇上后的旨意……”
  钟离尔眼风一扫,一双美目凌厉睥睨道,“本宫既已回宫,还得听你们来同本宫讲旁人从前的规矩?”
  宫女一颤,自知失言,忙跪下扇自己耳光,不住道,“娘娘恕罪!奴婢昏了头,皇后娘娘的吩咐怎敢不从,奴婢这就差人去办!”
  皇后又瞧了众人一遍,站得远的那些垂着头,仍是瞧不清何等面容表情,只转身行了两步,众人方松了口气抬头去偷偷瞧,却见皇后在初升腾起的霞光中停步侧首一笑冷声道,“还有,这宫里与你们外头那些妻妾院落不同,正红色,非得是中宫能用,旁人若敢僭越,便是杀头的罪过。至于艾氏今日身穿的这颜色,本宫好心提醒你们一句,这才是贵妃最爱的颜色,哪日冲撞了贵妃,怕是便落不到今日这么好的下场了。”
  说罢阿喜上前一步,扶着皇后一行人便出了院落,上轿远去了。
  待皇后远去,管事宫女忙按着皇后旨意打发了那几名秀女,又训示了几句,便叫人都散了自去休息。
  沈绣?|方在阴凉处捂着胸口喘息了片刻,回想起方才那一幕,只觉得跟鬼门关擦肩而过似的后怕。
  她出身普通,哪里见得着这般阵仗,入宫前听人说宫里好坏全凭主子心意,人命如草芥,一个不小心,便成了紫禁城里又一个无主冤魂,原是真不假。
  正转着入宫前秦大人给她打扮自己的浅碧色镯子,暗自庆幸方才一念之间,并未往前踏出那一步,否则若是跟那几名秀女一般,搬去了西五所,明日下场怕不一定是什么呢,兰嫔却匆匆带着宫人踏进了院门。
  管事宫女心里暗自叫了声苦,想着今儿是怎么了,皇后前脚刚走,她还说错了话,惹了兰嫔与皇后的不快,这兰嫔难道是得了消息,这便来兴师问罪了不成?
  再不敢耽搁,忙上前跪下去给兰嫔请安,兰嫔却扶着青茗的手腕子,心不在焉叫了起,只满院瞧着。
  宫女正自疑惑,想着要不要出声询问,却见兰嫔眼睛一定,瞧着沈氏便对她吩咐道,“你去将那个女子带过来。”
  管事的宫女管不得那么多,只顾着庆幸兰嫔不曾发难于自己,忙颠颠地去唤了沈氏来。
  沈氏在远处忐忑抬眼瞧了兰嫔一眼,兰嫔瞧着一惊,心道果然是与皇后几年前眉眼有那么六七分相似,若是再长几年,难保更像皇后。
  待到沈氏走近给兰嫔行礼,兰嫔更是仔细打量着她,却觉着此女模样虽像当年的皇后,可终归年纪尚小,与如今凤仪万千的皇后却不复相似,且这沈氏难免小家子气,与皇后行止气质亦是相差甚远。
  兰嫔抿唇凝思一瞬,知晓若是一旦沈氏入选,一来皇后定然心中不悦,二来追查之下,总归要牵扯出哥哥来。
  想来想去,仍是不愿冒这个险,默叹一声,眼瞧着这沈氏头上戴了一朵花朵样的金簪,便顺势蹙眉道,“秀女进宫,戴此金簪,亦可为利器,实在没有规矩。这样的人如何堪入殿选,你们就是这么不仔细着的么,太后与帝后怪罪下来谁能担当得起?”
  宫女忙又跪下赔不是,兰嫔挥手制止道,“得了,本宫也不欲让她多生事端,便打发去酒醋麦局罢。”
  沈氏一听,一面觉着方才皇后所言宫中做了娘娘险象环生,兴许做了宫女倒是好事儿,一面又有些许不甘,只是却由不得她多嘴半句,只好行礼谢恩。
  管事宫女虽然疑惑今儿不知为何,两位娘娘先后来这东五所提前打发秀女,却也赶忙领了命。
  可兰嫔却并未如皇后那般先行离开,直瞧着人将沈氏送了出去走远,方觉着心里头大石落下,带着青茗往坤宁宫去了。
  钟离尔方带人回宫,阿喜伺候着皇后进了内殿在软榻上歇息,才小心蹲下去给皇后捶着腿道,“娘娘今日打发秀女的事儿,这么会儿怕是已经传遍后宫了。”
  清欢给皇后奉上茶,皇后接过吹了吹沫子,不甚在意道,“这宫里有什么事儿传不开的?总归不敢把舌头根子嚼到本宫跟前来,就是了。”
  清欢在一旁道,“阿喜姐是担心她们又说娘娘的闲话了,这才回宫第一日……”
  皇后闲闲饮了口茶,靠在榻上只笑道,“说本宫是给了下马威也好,说本宫是杀鸡儆猴也罢,这事儿对她们都是有好处的,只有她们附和着本宫的份儿,也不会傻到跟本宫对着来。”
  谈话间小令子进殿,行礼道,“娘娘,兰嫔娘娘来了……”
  皇后瞧他一眼笑道,“来了便请,兰嫔进坤宁宫何时还立上这么多磨蹭规矩了?”
  小令子应是,又低声道,“奴才原是不该的,只娘娘前脚刚离开东五所,兰嫔娘娘便去了,听人说,兰嫔娘娘也打发了一个秀女沈氏,说是戴金簪入宫,忒不懂规矩,教去酒醋麦局了。”
  皇后凝眸想了片刻,轻声笑了一声,只道,“先请兰嫔进来罢。”
  小令子领命去了,皇后扶了把阿喜起身,自己也端坐在软塌上,不多时,兰嫔便带着青茗入殿行礼道,“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后亲自起身上前扶着兰嫔一齐落座,只吟吟笑道,“如何你还特地跑一趟呢,今儿原是都见着了,明早再一并请安也是一样的。”
  兰嫔摇首笑道,“臣妾多日见不着娘娘,直日思夜想得不行,若不是知道娘娘回宫第一件事儿是去慈宁宫,臣妾早便来了。”顿了顿,又含笑小心打量了皇后,方道,“如今见娘娘出宫数日,凤体安好,臣妾才真是放下了心了。”
  清欢给兰嫔恭敬上了茶,兰嫔颔首谢恩,皇后瞧了她一眼笑道,“这阖宫里谁不知道,就数兰嫔对本宫最有心。只再如何,本宫也是皇后,打发几个秀女还是可以成事的,你如何这般护着本宫,非要陪本宫一齐受罚不成?”
  兰嫔听了皇后这话,笑意顿住只一瞬,却觉着皇后方回宫,沈氏一事不提也罢,终归打发了她不得见天颜,回头再亲自给哥哥回信一封也就是了。
  她不欲多惹钟离尔不快,故而跟着赔笑道,“娘娘这话可不对,是那些秀女犯事儿在先,娘娘作为主子教训这等奴才是应当的,皇上哪能因为这事儿怪罪呢?臣妾要分担,也不过是巴巴的分一些娘娘刚回宫的锋芒,堵住悠悠之口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篇里便有很多门道了,首先尔尔说话的确是字字带刺的:“这不巧了,聪明人喜欢和聪明人一处聚首,今儿本宫瞧着,所谓物以类聚也是这么个道理罢。入宫的这批新人里,还真不乏佼佼者,有胆色,有气魄,快起来罢。”所谓的聪明人喜欢喝聪明人一处,自然说的不是艾氏和贵妃,后面物以类聚才是暗讽艾氏这样的人才会喜欢巴结贵妃,所以说是一句话损了她们俩。后半句佼佼者则是一方面嘲笑艾氏无知浅薄反讽,一方面也嘲笑她愚蠢莽撞,自己送死。
  第二处就是“钟离尔顿了顿,松开阿喜的腕子,抽了清欢身上的帕子握在手里,虚扶了一把”,为什么要抽帕子呢,因为尔小尔跟江小淇一样都有洁癖,很讨厌也很怕会碰到艾氏,所以就算是虚扶,也要拿着帕子。
  至于为什么不用自己的帕子,尔尔随身携带的是母亲最后一次入宫送的手帕,当然不会拿它来冒险了。


第47章 新人贺
  永和宫中,兰嫔正坐在镜前拆卸发髻,青茗却恰好急急忙忙跑了进来,附在耳畔轻声道,“娘娘,奴婢听说今日,皇后娘娘打发几个秀女去西五所,经管宫女以您的旨意为由冲撞了娘娘……”
  兰嫔难得面上有了怒意,抬眼啐道,“糊涂东西!”顿了顿,又忙问,“皇后娘娘怎么说的?”
  青茗摇头,犹豫一瞬还是和盘托出,“娘娘并未罚她,只说既然回宫,断没有需要听人命令的道理。”
  兰嫔咬唇瞧了眼窗外黑漆漆的夜色,起身踱了两步,又对青茗吩咐道,“你现在就往东五所去,传本宫的旨意,撤了那宫女的管事头衔,把安顿秀女的事儿交给旁人去做。”
  青茗讶异劝道,“娘娘,皇后娘娘已经回宫,此时娘娘下这样的旨意,是否不妥……?”
  兰嫔正色瞧着她,“下午本宫在坤宁宫,娘娘根本没有提起这事儿。若不是你得了消息,咱们只在不知不觉中被这宫人给冤害了。莫说是皇后娘娘握着凤印,单就一山不容二虎,谁也忍不下这样的事儿。只娘娘心气儿高,没法开这个口发落,这时候本宫若是还不动作,娘娘心里该如何想本宫?”
  青茗一听才知晓厉害,只觉得后怕,“娘娘一说,奴婢才觉着这人情世故里都是学问,那奴婢去过西五所,可还需要替娘娘往坤宁宫送消息?”
  兰嫔瞧着她,只自摆手,“去不得。”
  青茗疑惑道,“奴婢不懂……娘娘所为不都是为了让皇后娘娘宽心么,既然咱们都做了,怎么不告诉皇后娘娘呢?”
  兰嫔又径自坐下将耳环摘下,瞧着镜子一笑道,“这事儿有损娘娘颜面,也无形之中挑拨了本宫与娘娘的关系,还得明日本宫亲自去坤宁宫,找个没人的时候跟娘娘提起,且顾着中宫威仪,只能是随口一提,才显得尊重孝敬,不是别有用心。”
  待青茗领命去了,兰嫔又在灯下给兄长写了回信,言明个中利害关系,托人送出宫去,方歇下。
  翌日选秀,一大早,兰嫔仍是提早到了坤宁宫,伺候皇后梳头时,瞧着镜中皇后容颜一笑,状似无意道,“臣妾还有一事,须得跟娘娘请罪。”
  钟离尔拿起一枝东珠金步摇,交与她,从镜中对上兰嫔眼眸,淡笑道,“你能做出什么事儿,让本宫怪罪你呢?”
  兰嫔接过,将步摇缓缓妆点进皇后云鬓之中,“昨日听闻经管秀女的宫人言语冲撞了娘娘,臣妾便私做主张,将那宫女发配去西五所了。”
  皇后嫣红的手指抚上眼角,瞧了她一眼,只颔首漫不经心道,“那宫人办事的确不大周全利索,你的决策也正是本宫之意,何罪之有呢。只是辛苦妹妹又替本宫打发秀女,又帮着本宫打发宫人,若是成了众矢之的,本宫可怎么是好。”
  兰嫔也知晓昨日一番事情的确逾矩了些,心下惶惑,只好咬了牙俯身行礼请罪,“臣妾该死,臣妾本以为昨日打发了秀女是替娘娘分忧,却不察被人在背后编排,挑唆臣妾与娘娘之间的情谊,这才失了分寸,让娘娘为难,臣妾万死难辞其咎。”
  钟离尔梳妆停当,瞧着兰嫔的身影,觉着她确是真心实意,当下便不欲再多追究,扶起她展颜一笑,“本宫知道了,这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就此作罢便是了。前头秀女该候着了,咱们也去罢,今儿太后不来,还得你和庄妹妹与本宫多替皇上瞧着点儿。”
  殿中皇后与庄嫔、兰嫔商议了一晌,帝皇方带着宫人匆匆赶来。
  一屋子的佳人盈盈跪拜帝皇,有心思简单的,眸中已生惊艳欣喜之意,连烁闲闲抬手免了礼,朝着钟离尔走来。
  皇后唇边笑意半分不错,随着帝皇落座,递上名册笑道,“皇上来的正是时候,这回的秀女臣妾等方瞧了个大概。”
  连烁应了一声,接过名册翻看,钟离尔又瞧着殿中一华服女子道,“祁贵妃的表妹祁若,年十五,臣妾与庄嫔兰嫔瞧着,出身大家不说,礼数与容止都是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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