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舞兰陵》第57/85页
高俨已经站起身来,飞奔上去,小心翼翼地将胡太后扶起,焦急地叫道:“母后,母后。”
和士开迅速起身,喝道:“谁都不许动。来人,保护皇上,快传太医。”
他的话音未落,殿外便如潮水般涌进来大批全副武装的羽林军,气势汹汹地守在各处,手中的刀剑闪烁着寒光。
女眷们大都没见过这种阵势,紧张得浑身直发抖,有些人吓得失声痛哭,更有些人承受不住殿中弥漫的巨大压力,竟晕了过去。
与此同时,高长恭已经冲上丹墀,一脸关心地帮着高俨查看胡太后的情形,顺便制住了陆令萱。
冯子琮和韩子高都不动声色地暗中盯着一旁的穆提婆、高阿那肱、祖珽等人,以防他们突然发难。
事起仓促,这些人也都呆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茫然相顾。
胡太后七窍流血,一看便是中毒之兆,而且是见血封喉的剧毒,眼看着就没气了。高俨抱着母亲,心里终究有些难受,悲痛之中却仍然没忘大计。他猛地转头看向呆若木鸡的陆令萱,怒喝道:“你竟敢当着皇上的面,在满朝文武面前毒害太后,简直令人发指。来人,给我拿下。”
“是。”早已冲进来保护皇上的一群羽林军齐声答应,便有几个人过去,将陆令萱提起来,反扭双手,拖拽出去。
这个得意忘形、骄横跋扈的女人何曾遇到过这种事情,顿时骇得尖叫起来,再也顾不得身份脸面,一边挣扎一边哀求:“皇上,皇上,冤枉啊,那不是我做的,不是啊,皇上……”
穆提婆这时才清醒过来,起身就想上前阻止。
高长恭沉声下令:“拿下。”
韩子高长身而起,直扑到穆提婆面前,一招漂亮的近身擒拿,便将他按倒在地。
高俨慢慢将胡太后放下,起身挺立在丹墀之上,朗声道:“陆令萱犯上作乱,鸩杀太后,意图谋反,罪大恶极,着有司迅速查明其同党,严惩不贷。”
下面众人亲眼目睹这宫廷巨变,都不敢多说只言片语,齐齐抱拳躬身,答道:“是。”
高俨沉着镇定地道:“兰陵王高大人、淮阳王和大人、吏部尚书冯大人和两位顾将军留下,其他人这就出宫吧。太后遭遇不幸,这是国丧,大人们最好各归其府,安守本分,不要妄动。”他的神情严厉,说出来的话更让所有人不敢轻视。
历朝历代,宫廷政变都伴随着血流成河,稍有不慎,就可能受到牵连。齐国的几朝皇帝均是如此,那些王公大臣们谁也不想卷进去,都希望能置身事外,以保万全。
听完高俨的话,他们立刻向上行礼,恭敬地齐声答道:“是。”随即鱼贯退出。
宏伟的大殿很快便显得异常空旷与安静,没有人说话,都看着高俨,等他指示。
高俨转头对那些后妃们说:“请各位娘娘回宫歇息吧,此事与你们无关,尽管放心。”
斛律皇后出身军人世家,虽陡遭大变,却是处变不惊。斛律光现为并州刺史,远在晋阳,自然不能替她拿主意,她决定顺其自然,看看情况再说,便向高俨点了点头,从容起身,带着面如土色的后宫妃嫔们离开了。
高纬抱着冯小怜,一直不松手,现在仍然不肯放开。他其实已经惊呆了,到现在也没回过神来。冯小怜如坐针毡,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高俨神色平和,略带悲痛地对高纬说:“母后大去,请皇兄节哀。此处脏污,多有不便,咱们这就去太极殿,和几位大人商议治丧之事吧。”
高纬这才回过神来,茫然地看了看躺在地上、形容可怖的胡太后,又看了看不远处的那几个人,心里半点主意也没有,便点了点头,“好。”
立刻有大太监上前,服侍着他离开。高纬放下冯小怜,却仍然紧紧拉着她的手,不肯放开。
高俨叫过掌管羽林军的左武卫将军,要他安排将胡太后的遗体装殓起来,并监督宫中太监将昭阳殿清理干净,这才走了出去。高长恭、和士开、冯子琮、韩子高与顾欢依次跟在后面。
御道上的积雪已经扫到两旁,堆积起来。高纬抱着冯小怜坐上御辇,后面几个人冒着寒风步行,很快便到了不远处的太极殿。
他们进入偏殿,高纬坐到暖炕上,皱起眉头看着高俨,疑惑地说:“二弟,母后真的薨了吗?这事不会是干阿妈做的,她怎么会做那样的事?”
高俨冷哼一声,“陆令萱身份贱微,得父皇母后垂怜,将她封为郡君,她却不思报恩,尽在宫中弄权,对母后的位置虎视眈眈,以致权欲熏心,胆大妄为,竟公然在朝堂之上毒杀母后。皇兄,陆令萱罪孽深重,一定要杀,这是诛九族的大罪,不能轻饶。”
高纬看向和士开,哀求道:“和爱卿,干阿妈也是你的干娘。你说,她是不是这样的人?”
和士开轻叹一声,温言劝道:“皇上,太后饮了陆郡君亲手斟的酒后,立刻毒发身亡,此事有目共睹,不是皇上或微臣能为之开脱的。”
高纬不知所措地看向冯子琮,忽然想起他是太后的妹夫,自然不会为陆令萱说话,便看向高长恭,央求道:“兰陵王,你帮朕说说,就饶了干阿妈一命吧。”
高长恭板着脸,礼貌地说:“皇上,陆郡君毒杀太后,臣实不知该以何种理由赦免她。”
高纬愣在那里,忽然落下泪来,接着放声大哭,“我不要干阿妈死,不要干阿妈死。”
高俨顿时黑了脸,只觉得有这样的大哥、这样的皇帝,简直丢脸至极。
和士开连忙上前,柔声安慰道:“皇上,其实还有一个法子,可以免了陆郡君的死罪。”
高纬如获至宝,立刻跳下地,一把抓住和士开的手,欣喜地问:“真的?是什么法子?”
和士开微笑着说:“皇上替陆郡君承担了这件事,下个罪己诏,并将皇位传于琅琊王,学先皇退位,做皇太兄,从此过逍遥快乐的日子,岂不甚好?琅琊王登基后,便可赦免陆郡君之罪,让她继续陪着皇上。此外,皇上喜欢的后宫女子,都可陪在身边。一切用度仍与现在无异,却可不再操心国事,那就快活似神仙了。”说着,他瞄了冯小怜一眼。
那女孩一凛,赶紧上前扶住高纬,却聪明地没有说话,只是用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看着他。
高纬听和士开这么一说,不由得颇为心动,再侧头看看冯小怜,便痴痴地问:“小怜会一直陪着我吗?”
“那当然。”和士开肯定地笑道,“冯姑娘自然要陪着皇上,并可立即封她为妃。”
高纬再问:“那我干阿妈也会陪着我,对吗?”
“是啊。”和士开温柔地说,“臣保证。”
高纬天真地道:“好,和爱卿,我相信你。二弟,我把皇位给你,你把干阿妈还给我。但你要对天起誓,保证做到今天所说的这一切,并且永不伤害我和我身边人的性命。我本来就不想管什么国事,但我要过快活日子。”
高俨严肃地说:“皇天在上,我高俨一旦登基为帝,定不辜负皇兄传位之情,保证尊他为皇太兄,一切用度与现在无异,并保证不伤害皇兄及其身边诸人的性命。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高纬很满意,转身搂住冯小怜,开心地说:“你们去办吧,我可以和小怜回宫了吧?”
几个人都没想到事情会这么简单,此时自然不想节外生枝,便一齐躬身施礼,道:“恭送皇上。”
第二十八章偶遇
听了她的话,祢罗突沉默很久,才幽幽地说:“这话从一位身经百战的大将军口中说出,真是振聋发聩,令人感佩。”
行动之前,高俨和高长恭便做了周全的准备。高长恭调来了兰陵十八骑,混在羽林军中,目标分别是几大佞臣,只要他们一有妄动,便立刻下手。高俨则分别在神兽门与千秋门外屯兵三千,打算一旦计谋失败便闯宫,逼迫高纬退位。此事一旦发动,便是你死我活,绝不可能善了。他本就志在必得,自然不会退却。
不过,他们的种种布置并没有完全用到,不像当年高演与高湛一起兴兵夺位那般闹得惊天动地,事情便成功了。不用背上篡位的恶名,当然是最好的结局。
太后薨逝,上谕写的却是“旧疾发作”,而不是被毒害谋杀,这一用语便让大臣们放下了一大半的心,腥风血雨的场面估计不会出现了。
国丧期间,禁止一切娱乐。高纬在太后灵前现身,上了三炷香,然后坐了一会儿,算是象征性地守了灵,便回到后宫,继续玩乐。
三天后,这位没心没肺的皇帝便颁布了罪己诏。
上乃下诏,深陈既往之悔,曰:
朕承嗣丕基,纪纲法度皆不能仰承先祖谟烈,因循悠乎,苟安目前,以致国治未臻,民生未遂,是朕之罪一也。
太上皇龙御归天之时,朕未经行三年之丧,终天抱恨,唯有事奉皇太后,顺志承颜,庶尽子职,少抒前憾。今太后薨于眼前,却无能挽回,令天下徒自哀痛,是朕之罪一也。
朕性闲静,常图安逸,燕处深宫,御朝绝少,以致与廷臣接见稀疏,上下情谊否塞,是朕之罪一也。
……
高祖、显祖创垂基业,所关至重,夫大道之行,天下为公,选贤与能,方为根本。朕弟高俨,聪颖智慧,灵武秀世,能担大任,兹立为皇太弟,凛遵典制,即皇帝位。朕得以退处宽闲,优游岁月,长受四海之优礼,亲见郅治之臻与。
今告天下,咸使闻知。钦此。
这诏书写得丝丝入扣,滴水不漏,既让天下人都感佩皇上的仁德谦退,又使琅琊王的登基顺理成章。有高湛正当盛年便退位的事为先例,高纬让位于弟弟也就不算突兀。
罪己诏颁布之后,段韶和斛律光才赶到邺城。高俨亲自拜访了两人,与他们诚恳地长谈了一个时辰,便得到两人的认可。
斛律光的女儿有两人是前代太子妃,一人是当今皇后,还有一个小女儿待字闺中。高俨许诺,一旦登基,便迎娶这位斛律家的千金为后,使斛律一族依然荣宠不衰。同时,他将自己的妹妹中山长公主指婚给段韶的长房长孙段宝鼎,使高氏与段氏亲上加亲。
如此一来,当朝两大元老勋戚都对他鼎力相助,使他的帝位稳如泰山,再也无人置疑。
段韶后来见到顾欢与高长恭,谈起此事,不禁赞赏地笑道:“真龙子也。”
高俨周身都弥漫着帝王之气,那种威严其实是许多正直的大臣都希望皇帝会有的。如此一来,国家才会强大,面对突厥、周国与陈国的包围才能屹立不倒。再说,他本就是高湛的儿子,继承大统也是名正言顺的事情,又是厌烦国事的高纬主动让位,自然众望所归。
将胡太后风光大葬之后,高俨便登基为帝,改元神武。
高纬成为皇太兄,带着一群美人迁到华丽舒适的仙都苑居住。他与冯小怜如胶似漆,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是寻欢作乐,让许多人都很放心。
高俨当上皇帝后,果然信守承诺,颁下圣旨,说明太后乃旧疾发作,陆令萱无下毒情事,着即恢复郡君身份,回仙都苑侍奉皇太兄。而穆提婆与祖珽据说在狱中生病,已经去世,上命将遗体发还其家属,厚加抚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