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舞兰陵》第58/85页


  陆令萱灰头土脸,只能窝在美丽的仙都苑中苟延残喘,再也没有了往日的风光。
  高俨封高长恭为太尉,调回邺城辅政,连带着对他的兄弟高孝珩、高延宗、高绍信也都予以重用。段韶与斛律光得到了丰厚的封赏,并获赐丹书铁券。和士开也得到同样的厚赐,自然就不显眼了。冯子琮、顾欢与韩子高全都加官晋爵,成为朝中显贵。顾欢继承了父亲曾经有过的职衔,正三品上的冠军大将军。她还年轻,不肯外放去当什么刺史,高长恭也不肯与她分开,她就只有军衔,仍留在兰陵王帐下赞襄军务,并没有其他官职。韩子高不想当官,可高俨对他非常赏识,任命他为散骑常侍,不时召他进宫伴驾。
  新皇甫一登基,便励精图治,王朝显示出与前不同的新气象,令无数大臣精神大振,一致称颂。
  尘埃落定后,几个当事人紧绷的心才终于放松下来。高长恭要回瀛州去办理交接,并安排搬迁事宜。他心疼顾欢,不想让她长途跋涉,便将她留在邺城。韩子高自然也留下,陪伴并保护顾欢。一直小心谨慎的顾欢又恢复了往日的活泼开朗,等高长恭走后,便直奔太师府,去看望挂念了许久的义父。
  段韶官居相国、太师,在朝中地位极高,其兄弟和儿子也都身居高位,身份尊贵。他的长子段懿娶的是颖川长公主,官拜驸马都尉、位行台右仆射兼殿中尚书,封平郡王。次子段深娶妻东安公主,封济北王,拜大将军。他的弟弟和另外三个儿子也都位极人臣。一门显赫,当朝只有斛律光堪与之相比。而他为人宽厚,仁慈忠心,侠义为怀,不但百姓称颂,朝廷众臣无论正邪,对他也都相当尊敬,有名人雅士评价他是“位因功显,望以德尊”,闻者无不点头称是。
  顾欢有这位义父当靠山,现在的日子就更舒畅了。但她对段韶的敬爱却并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单纯地钦佩他的杰出才能与非凡品德。
  太师府相当宽大,比和士开的府邸还要大,却没那么华贵,建筑装饰都很清雅。
  这时已经是春天了,树木青翠,湖水微微荡漾,微风里都是花香。段韶坐在水边的树下,看着顾欢一脸笑容,向这边飞奔,清脆的叫声回荡在安静的花园里,“义父,义父……”
  段韶开心地笑着,朝她张开双臂。
  顾欢扑到他怀里撒娇,欣喜地说:“义父,好久没看见您了,我很惦记您。”
  “嗯,义父也一直念着欢儿。”段韶搂着她,老怀大慰,“我的欢儿长成大姑娘了。”
  顾欢高兴地询问着段韶的近况,看他似乎精神不大好,便关切地道:“义父是不是很累?身子会不会有什么不爽?要不要请大夫来给义父看看?”
  “有些倦,没什么大碍。”段韶微笑,“义父已年过半百,儿孙满堂,还有你这么个好女儿,这一生很满足。”
  顾欢不是很清楚历史上段韶死于何时,依稀记得大概也就是这两年。她拉着段韶的手,撒娇似的劝道:“义父,你就看在欢儿的面子上,让大夫来瞧瞧吧。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总是好的。”
  段韶生性坚忍,长大以后又添沉稳,现在更是豁达大度。他驰骋沙场多年,对于生死之事早已看淡,却也并不讳疾忌医,听顾欢软语央求,小女儿情态毕露,不由得满心欢喜,便点了点头,“好啊,那欢儿就给义父请大夫吧。”
  顾欢大喜,“我明天就带大夫过来,义父哪里都不许去,一定要等我。”
  “好,等着你。”段韶宠溺地看着她,满口答应。
  顾欢满意了,窝在他怀里,从桌上拿起一盘削好的香瓜,吃得津津有味。段韶也陪着她一起吃,脸上尽是愉快的笑容。
  两人沐浴着明媚的阳光,惬意地享受着天伦之乐。过了好一会儿,顾欢懒洋洋地眯缝着眼,越来越昏昏欲睡。
  段韶觉得好笑,忽然想起来,便关切地问:“欢儿,你与兰陵王情意甚笃,却为何始终没有成亲呢?是他不肯娶你,还是你不肯嫁?”
  顾欢的睡意不翼而飞,眼睛亮了起来,笑吟吟地说:“是我不肯嫁。他已经娶了王妃,而我不愿做妾。”
  “哦,是这样。”段韶点了点头,“我们家的欢儿怎么可以给别人做妾?你爹固然不肯,我也是万万不能应允的。”
  “嗯,是啊,我也知道。”顾欢开心地笑,“不过,我和长恭两情相悦,是不会分开的。”
  段韶沉默了一会儿,轻抚着她的秀发,柔声道:“只要你开心就行,不过,将来如果有了孩子,还是成亲的好。”
  顾欢怔了一会儿,温顺地点了点头,“义父说得对,要是有了孩子,我委屈些也没什么。”
  她跟高长恭在一起将近五年了,却一直没有孩子。那个恐怖的夜让她的身子受创严重,怀孕比较困难。不过,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当初替顾欢诊治的名医就对高长恭说过,只要好好调养,过上几年,待她元气恢复,就有可能怀孕。
  在孩子的事情上,高长恭从没有着急过,还怕顾欢心急,一直都对她呵护有加。
  顾欢其实并不急,本来女子在二十五岁左右生孩子是最好的,她才二十岁,早着呢。当然身子是要调养的,所以她一直都很听话,乖乖地在高长恭的监督下进补,自我感觉越来越好,有爱人亲密关怀的日子也特别幸福。
  听到“委屈”二字,段韶立刻爱惜地搂住她,温和地道:“欢儿,就算你不是王妃,也没谁能给你气受,有义父在呢。”
  他身份尊贵,手握重兵,历代皇帝都对他礼敬有加,区区一个王妃,是不够分量得罪他的。顾欢开心地一个劲点头,像个可爱的孩子。
  段韶喜爱地看着她,笑着说:“其实,在义父眼里,你也是公主。”
  顾欢心花怒放,高兴地一仰脸,“我不想当公主,只喜欢跟义父在一起。”
  “那好啊。”段韶呵呵笑道,“兰陵王去瀛州了,这段日子,你就住在义父这里吧。”
  “太好了。”顾欢雀跃不已,忽然想起韩子高,便有些犹豫,“义父,我大哥还在邺城呢,要是我住到义父这里,那我大哥就是孤孤单单一个人了。”
  “你大哥便是在建康城越狱潜逃的陈国大将韩子高吧?”段韶微笑着说,“让他一起住过来吧。”
  顾欢吃了一惊,“义父,你知道?”
  “是啊,我知道。”段韶慈爱地看着她,“你给你爹写信,说与人金兰结义,可你大哥却有难言的苦衷,必须隐姓埋名。你爹虽然信任你,但爱女心切,自然不大放心,便将此事告知了我。我派人去查了一下,就知道了一切。你大哥生得实在太美了,又武艺超群,再对照一下年龄,天下间能与他对得上号的人就只有韩子高了。再加上他在青州出现的日子正好是韩子高从建康逃出之后不久,事情的真相便昭然若揭。要查证这件事其实很简单,不过我觉得无此必要,对吧?”
  “对。”顾欢笑着点头,“我就知道瞒不过义父。不过,我们也没做坏事。那陈琐意图谋朝篡位,碍于我大哥手握重兵,又不肯依附于他,便阴谋诬陷我大哥,想害他性命。我当然不能袖手旁观,就去帮着把大哥救出来了。义父,我大哥真的是很好的人,忠君爱民,对朋友讲义气,待我和长恭更是关怀备至,比亲兄弟还要亲。在我心里,他就是我的亲哥哥。”
  “我明白。”段韶圈抱着她,温和地说,“我很欣赏你大哥,他如果愿意,也可以使用原来的名字,用不着遮遮掩掩。陈琐与宇文护早就勾结在一起,要合攻我大齐。韩子高逃离陈国,我齐国自然要接纳于他,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好,我回去就把义父的话告诉他。”顾欢喜不自胜,“大哥一定会很高兴。”
  段韶闻弦歌而知雅意,淡淡地道:“龙阳断袖之事实属平常,自古便有,用不着大惊小怪。韩子高为人忠肝义胆,行事颇有分寸,进退得宜,举止有度,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行大事者不拘小节,看人也是一样的。龙阳断袖也好,妻妾成群也罢,独身终老也可,都是个人私事,只要大节上无亏,便是值得敬重的人。”
  这些观念在这个时代是相当惊人的,不由人不肃然起敬。顾欢收敛了笑,认真地点头,“多谢义父教诲,我明白了。”
  段韶又抚了抚她的头,微笑着说:“你能抛弃世俗成见,与他义结金兰,又甘冒奇险,潜入建康助他逃脱,义父便知你不是那等胶柱鼓瑟之人。当然,似你这般一个纤纤女子,竟已是名动天下的三品大将军,那就肯定不会墨守成规。就算我不了解韩子高,他能让我家欢儿看上并认作兄长,那就一定很优秀。”
  顾欢在段韶面前一向随心所欲,并不需要假意客套,便笑逐颜开地猛点头,“是啊是啊,我是不会认同那些世俗偏见的,就算别人认为我的所作所为惊世骇俗,不以为然,我也不在乎。”
  “如此甚好。”段韶捻须微笑,“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别人要说什么,自是由他,我们做我们的,不必理会。”
  顾欢高兴地说:“嗯,我明白。”
  父女俩就这么开开心心地过了一天。顾欢陪着段韶喝茶、吃饭、聊天,又弹琴给他听,然后坚持要他午睡,自己跑去向总管查问,看他们有没有好好侍候义父。最后她陪着段韶用完晚膳,答应了第二天便搬过来住,这才告辞离去。
  暮色四合,春风温柔,顾欢骑着马,慢悠悠地沿着驰道向前走着。
  家家户户都点起了灯,酒楼里更是热闹,青楼乐坊中也传出了欢声笑语,有人在唱《木兰辞》,婉转悠扬中又有激昂之声,十分动听。
  “……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归来见天子,天子坐明堂。策勋十二转,赏赐百千强。可汗问所欲,木兰不用尚书郎;愿驰千里足,送儿还故乡……”
  顾欢听着在风中飞扬的歌声,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街边的店铺。走过有名的点心果脯作坊“闻香斋”时,她忍不住下马,过去买了一包蜜枣,捧在手上边走边吃。
  她一直没在邺城好好逛过街,这时索性过过瘾,到处晃着,买了不少可爱的小零碎,打算下次去看父亲的时候送给两个弟弟。
  她穿着男式便装,在旁人眼里,就是一个英俊的少年郎。她身上的服饰做工精良,衣料华贵,腰带上挂着的玉饰也相当精美,一看便知是富贵人家的少爷。
  她将刚买的一只陶瓷小猪放进怀里,忽然旁边有人在她身边一闪。她猛地发现有只手伸过来想摸她的钱袋,立刻反肘一撞,飞腿踢出。那人向后直跌出去,痛得直哼。
  顾欢笑吟吟地道:“小贼,偷东西也得看清楚人,竟然偷到我身上来,瞎了你的狗眼。”
  旁边的人都惊讶地看着她,没想到她的身手那么敏捷,反应那么快。
  忽然,有人高呼:“打这个小贼,我昨天才被人偷去十两银子,害我老婆刚生了孩子连只鸡都吃不上。”
  立刻便有不少人涌了过去,对着躺在地上的人拳打脚踢。
  顾欢又有些不忍了,赶紧挤进去,手脚并用,帮那个小偷挡开了大部分攻击。几招过去,大家便都看出她武艺高强,纷纷停手,疑惑地看着她。
  顾欢和颜悦色地道:“别打了,会出人命的。偷盗虽然可恶,却够不上死罪。大伙儿要么报官,要么就放过他这一次吧。或许他就改邪归正了,也是一件好事。”
  许多人都不以为然。
  “他有手有脚的不好好做工,却偷东西,分明不是好人。”
  “就是,一定是好吃懒做,哪有可能改邪归正?”
  “小哥,他刚才还想偷你的东西,你就别护着他了。”
  其实,顾欢上阵杀敌时也是铁石心肠,丝毫不会怜悯对手。那是你死我活的战斗,万万不能手软。但在平日里,她却跟普通女孩没什么两样,连杀鸡都不忍看的。现在,人们当着她的面群殴一个已经被她打伤的人,她便不能视而不见。
  “要不,报官吧?”她劝道。
  有人大声说:“报官有什么用?关上两天就放了,他还不是照样继续偷?”
  “对,这种人就是要狠狠地打,好让他长点记性。”
  “就是,最好把他的手剁了,他才知道厉害。”
  地上那人抱着头,蜷缩成一团,一直在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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