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墉文集》第117/476页


  “我们烧油。风会把烟吹走,怎么可能感觉到?”

  在国泰医院的病房里,看到卧病多年的林师母。林老师弯下身,摸着师母的头,附耳

说:“刘墉来看你了,从美国回来。”又转过身,对我元奈地叹口气:

  “说也是没用的,已经成植物人了!”

  卧病老人灰白的头发很短,眼睛直直地张着,随着不断扭动的头而茫然地摇摆,鼻子里

插着多年赖以灌食维生的管子,怎么能想像,这就是昔日颜笑貌的师母。

  “自从她病了之后,就少作画了!”每一年回国拜望林玉山老师,问他有什么近作,都

听到这句令人心痛的话。当师母还在家里时,总见老师推着轮椅迸进出出;送到医院来,原

以为他会轻松一些,却听说他有时一天要来探视两三次,若不是这样深爱的丈夫,倾其晚年

所有的心力和财力照顾,她岂能拖到今天?

  但是,一个中国近代少有的写生花鸟走兽画大师,是不是就这样而将近停笔了呢?生命

的责任,包括照顾另一些生命;创作生命的责任,是否也因此而会牺牲呢?

  相信这世上,许多应该伟大,而具有创作才华的人,都在对自己的家庭尽责时被磨蚀

了。而在他们的心底,将有多大的矛盾与挣扎,这岂是他们的家人都能了解的?

  “在某一期‘艺术家’杂志上,看到您推着轮椅的画面,就在您家的廊下,逆光的两个

黑影。”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但是我居然说了:

  “我觉得很美!一种说不出的崇高的、光辉的生命之美。那是悲剧,但有一份美。绝对

比美于艺术的创作。”

  谁能说,爱不具有崇高圣洁的美?

  谁敢讲,牺牲无悔的爱,不是另一种永恒的创作?

  谈到对当今国画坛最具影响力的人,我想首推黄君璧老师了!

  我没有用“大师”这个词,而称他为老师,因为觉得那才最能表现我对他的感觉,虽然

他早已是公认的画坛宗师、一代巨擎,但是对学生们的亲切,和有教无类的态度,就像是启

蒙时的老师,一步步地引着孩子。

  虽然他近年来的听力不佳,但是有一天我才吸了下鼻子,他就听到了,急着找药给我

吃,还摸摸我的手:

  “明天要多穿衣服!”

  又有一天我扭了脖子,他则叫我过去为我捏了捏,果然如师母所说:“老师的手最管用

了,一捏就好!”

  在这位今年已经90高龄的老人面前,我十足变成了个孩子。对于极早出道,东西漂

泊,又早年丧父的我,能够在今春,将近三个星期的时间,每天跟在黄老师的身边,如迎春

风,如沐春雨,且再做个孩子,是多么美好的经验。

  每天上午9点钟,我就站在黄老师的画桌旁,看他完成一张张不同风格的作品,并随时

为我解说:

  “松叶画好之后,要再以干笔,在其问点一下,才觉得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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