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墉文集》第139/476页
妙处,绝非在当众挥毫表演,那短短数十分钟所能领会;甚至课堂上碍于时间限制,都难以
完全发挥,只有在长久的亲炙随侍之后,才能于那从容不迫的点染之间窥见堂奥。
前景的竹林梁完之后,开始画土坡,老人并不将笔上的录色洗净,而直接调了赭石和淡
墨,从那竹林问的地面染起,由地带有褐色的调子,与青绿色的竹叶相映,使得地面显得鲜
明。他又接着将笔尖探人清水中洗了洗,其实与其说洗笔,不如讲只是略蘸些清水,再痉去
调了草绿和石绿,表现地面较前方的位置,那色彩虽然绿,却不甚鲜明,当必是因为原先笔
上赭石未洗净的缘故。我一面以摄影机追着他的笔触,一边问:
“老师,您现在笔上是什么颜色?”
“你看到了啊!花青、藤黄、石绿!”
“是不是还有赭石和淡墨?”我真正问的目的在此。
“没有!未料老人给了这个答案:“洗掉了!”
“可是我明明看到笔上先前的赭黑没有洗净,您只是蘸了一下清水而
已。”
“没有!”老人还是坚持,像有些不高兴。
为了探索一代宗师绘画的秘法,我不得不打破砂锅、追根究底,放下手中的机器,俯身
到那八尺长的大桌子上,盯着老师的笔:
“您能不能拿张白纸,把笔腹压上去,看看笔问的颜色?”
果然,在近笔根的位置是有些灰褐色的存在。
由这段时间的细腻观察中,我发现老人在色彩上的多样混合,甚至使用相对的“补色”
相加,并将植物与矿物色相融,正是他的画即使用色非常强,却色不流于俗艳,反而显得浑
厚蕴藉的原因。本来有火气的色彩、墨色和线条,在他的层层渲染和色墨调和的过程中变得
沉厚,而且隐隐地在那沉厚的背面,露出刚健的骨气,就像是此刻,在老师自己都不一定知
觉中,由于能保留笔上一部分先前的色彩,一方面,降下了绿色的明艳度,产生做为前景的
力量,一方面也使色彩变得更为丰富,并减少了不同彩色在过渡时的冲突。
70年多年的功力,加上老师早年在广州楚庭美术院的西画研究,和遍游世界名山大川
的经历,自然发展出他雄浑而多样的画风,与高妙的技法。这技法可以在老师不自觉中出
现,却是难以言传、无法全然道破的。
接下来画竹林后的人家:想必是个大户,有着深深的庭院和讲究的门墙,老人在盖着瓦
顶的墙壁上,加了些直的线条,又染了些淡赭墨,表现因年久而龟裂渍污的垩圣土墙面;门
亭之间的房瓦下,出细细地以淡墨晕出日影。传统国画对于透视及光影通常不很讲求,但是
在老人的作品中,不仅采取了“定点透视”,而且对于阴阳向背,都有周到的考虑;至于天
空,传统画家多半留白,老人则常以色墨渲染,营造出白云堂特有的气氛。
“对于墨线,或是先用淡墨勾,再以浓墨重复描一次;或是先用浓墨画,再以淡墨或色
彩重勾一回。”老人细细地勾染房舍:“我曾经和徐悲鸿特别讨论过这件事,一致认为这样
做,可以去除单独用浓墨画出线条的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