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墉文集》第230/476页


能开五个钟头的车,去中国城买一串粽子,再忙不迭地赶回家,分享你的家人。而那咬下去
的滋味,在台北是肉粽,在异国是乡愁。

  总记得以前有个朋友,每到端午就用快递,从高雄送来一包粽子,到手还有几分余温。
他更不时地打电话问收到没有,且用台语在那头喊着:“寄话会加,寄东西会减!”出国之
后。台语忘了大半,倒常在吃粽子时,想起那句台湾俗语,和朋友远远的声音。

  敢记得初到美国读书时,有位学长的老母,踩着小脚,漂洋过海来探亲,临行包了几十
个粽子,留在他的冰箱上层,有一天我去做客,打开冰箱,大概因为装得太满,粽子乒乒砰
砰掉了一地,砸到脚上活像是石块。

  “我妈包的粽子啊,天下第一!”学长捡起来蒸了一个,小心翼翼地从中间切开,放半
个在我的碟子里。不知是材料不对,还是没有蒸透,那粽子又白又硬,且滚出两颗未熟的花
生米。

  却见他细细地、一小块、一小块地夹起自己的那份,放进嘴里,仰着脸慢慢地嚼,且将
粽叶摊平,用筷子将上面残留的米粒刮得一干二净,又起身把粽叶在水槽里冲选之后,摊在
擦手纸上晾干:

  “我家后面的竹林!”

  太太开车,被歹徒割破轮胎;儿子出门被抢走现款;女学生在电梯里差点被强暴;
男学生被一枪打中脖子……。

  要做纽约客,先想想怎么活着!

          谁是纽约客?

  十一年前,当我结束丹维尔美术馆的工作,打算到纽约任教的时候,每一个听说的朋友
都瞪大了眼睛说:

  “天哪!你怎么能离开这么闲静的维吉亚州,到那个强盗出没、杀人不眨眼的纽约去?
纽约的人冷酷到即使你心脏病发倒在地上,大家也都只是绕道过去,没有人理睬!”

  在我抵达纽约的当大下午,一位朋友带我提着几十公斤重的大箱子,爬上数十级的石
阶,到圣若望大学后面的一户人家租房子,那房东太太只为了我问“能不能只租到暑假结
束”这么一句话,不由分说地就请我走路。尽管我说“如果非要以一年为期,也可以!”她
却以“因为你有只住短期的想法,难保你不半途开溜”,而拒绝了我的要求。

  后来我由于兼新闻工作,常跟纽约中国新闻处的朋友往来,接连地听说其中一位小姐在
家门口遛狗时被抢、另一位小姐在大街上被抢颈上的金项链,由于链子太结实,几乎被拖了
半条街,脖子都拉出了血。又有一位年轻小姐,早晨上班时,居然被人一拳打伤了小腹。

  至于我在圣若望大学任教,一位姓朱的女同学从我的画班下课之后,居然在回家的公寓
电梯里差点被强暴,她骗对方说“我年龄大得可以做你妈妈”。那歹徒竟笑答”我就喜
欢?”!

  最可怕的是一位中国男学生,居然在学校侧门外,为了护卫女同学,被一个黑人少年开
枪打中脖子,幸亏命大,于弹从比较不要紧的地方穿过。

  而后是我内人在法拉盛被人恶意割破轮胎,所幸她知道那是匪徒的伎俩,勉强开到修车
厂,坚持中途不下车检查,所以能平安度过;至于我绘画班上的两个学生佩姬和柯莱特,则
中了圈套,在下车查看时被抢走了皮包。

  更令我惊心的,是连着几年,当我在中国城做春节特别报导时,同一条街上都发生了枪
击案,还有我的左邻被两个少年打破后窗冲进去,当着女主人,抢走许多银器。以及我儿子
和同学一起去看电影时,被人抢走了身上的现款,同学的父亲追踪匪徒,在电影院里开枪的
种种。

  十二年来在纽约,仅仅是身边,就发生了这许多事,把我真正磨练成一位纽约客。

  纽约客New-Yorker这个名字真是取得太好了,那是一种特殊的动物。将满腔的热情藏
在里面,以一种冷漠的外表、冷静的态度,来面对周遭冷酷的现实。因为如果不够冷漠,就
容易“人善被人欺”;不够冷静,就要处处反应失当,吃大亏。

  做为纽约客,他知道即使迷了路,也只能不露声色地看路牌,而不可东张西望。也就因
此,到陌生的地方之前,必定先看地图,如果是自己开车去,出发前就要把车门锁好,因为
不知道他那地区的情况,难保没有人会在你碰到红灯停车时,突然冲上来,将枪口冷冰冰地
抵在你的太阳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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