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墉文集》第254/476页


  真爱王鼎钧先生的那句话――

  “故乡是什么?所有故乡都是从异乡演变而来,故乡是祖先流浪的最后一站。”

  多么凄怆,又多么豁达啊!只是凄怆之后的豁达,会不会竟是无情!?但若那无情,是
能在无处用情、无所用情、用情于无,岂非近于“无用之用”的境界!?

  至少,我相信候鸟们是没有这样境界的,所以它们的故乡,不是北国,就是南乡!当它
们留在北方的时候,南边是故乡;当它们到南边,北方又成为祖先流浪的最后一站。

  我也没有这番无所用情的境界,正因此而东西漂泊,且带着许多有形的包袱、无形的心
情!

  曾见一个孩子,站在机场的活动履带上说:“我没有走,是它在走!?

  也曾听一位定期来住于台港,两地都有家的老人说:“我没有觉得自己在旅行,旅行的
是这个世界。”

  这使我想起张大千先生在世时,有一次到他家,看见亲友、弟子、访客、家仆,一群又
一群的人,在四周穿梭,老人端坐其间,居然有敬亭山之姿。

  于是那忙乱,就都与他无关了。老人似乎说:“这里许多人,都因我而动,也因我而生
活,我如果自己乱了方寸,甚或是对此多用些心情,对彼少几分关照,只怕反要产生不平,
于是什么都这样来这样去吧!我自有我在,也自有我不在!

  这不也是动静之间的另一种感悟吗?令人想起前赤壁赋中“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
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苏轼不也在动乱须臾的人生
中,为自己找到一分“安心”的哲理吗?

  但我还是接近于陈子昂的“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泣下”
也便因此被这世间的俗相所牵引,而难得安宁。

  看到街上奔驰的车子,我会为孩子们担心。看见空气污染的城市,我会为人们伤怀。甚
至看见一大群孩子从校门里冲出来时,也会为他们茫茫的未来感到忧心。而当我走迸灿烂光
华布满各色鲜花的花展时,竟为那插在瓶里的花朵神伤。因为我在每一朵盛放,如娇羞少女
般的花朵下,看到了她被切断的茎,正淌着鲜血。

  而在台北放洗澡水时,我竟然听见纽约幼女的哭声。

  这便是不能忘情,却又牵情太多、涉世太深的痛苦吧!多情的人,若能不涉世,便无所
牵挂。只是无所牵挂的人,又如何称得上多情?

  临行,一个初识的女孩写了首诗送我,我说以后再看吧!马上就要登机了,不论我看了
之后有牵挂,或你让我看了之后有所牵挂,对我这个已经牵挂太多的人来说,都不好!

  只是那不见、不看、不读,何学不是一种牵挂!?

  猛然想起,有一次在地铁车站,看见一个衣衫褴楼,躺在墙角的浪人,大声对每个走过
眼前的人喊着:

  “你们爱自己的家,你们睡在家里面!

  我爱这个世界,我睡在世界的每个地方。你们都是我的家人,我爱你们!”

  也便忆起前年带老母回北平,盘桓两周,疲惫地坐在飞机上,我说:“回家了!好高
兴!”又改口讲:“台北是家吗?还是停几周飞美时,可以说回家?但是再想想,在纽约也
待不多久,又要返台了!如此说来,哪里是家!”

  “哪里有爱,哪里就有牵挂,放不下,就是家!”

  “世界充满了美,让我牵挂;充满了爱,让我放不下!”我说:“台北是家,纽约是
家,北平是家,巴黎是家,甚至小小的奈良也是家!”

  爱,就注定了一生的漂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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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一个人在成长的过程中,都要学着去了解、去体会、
  去认知人性
  以及在“人性”表层下,隐藏的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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