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墉文集》第304/476页



  我教琴,是从茱丽叶音乐学院毕业以后的事。

  进茱丽叶,让我撞得鼻青脸肿。考了两次,都没进,直到我开始“玩钢琴”,居然通过
了最难的考试,用两年时间,拿到先修班的证书。

  茱丽叶的入学考试,分演奏、乐理和音感三部分。好多位评审听一个人弹。

  你得弹一首巴哈、一首古典、一首浪漫和一首现代作曲家的东西。

  他们可能听整首曲子,也可能才听你弹一小段,就用铅笔敲桌子,表示够了!

  他们总会亲切地问你学琴的经过,然后赞赏一番。

  受赞赏的,不一定能录取。每首曲子,才弹一点,就被敲铅笔的,也不表示要落榜。

  他们要听出你的才能(Talent)和能力(Ability)。“才能”是看你未来能多伟大,
“能力”是考你已经学到多少。

  我听过许多台湾去的考生演奏。据说他们每天练五、六个小时,所以“能力”都很强。
只是“才能”不一定过关。

  绝不是他们没天才,相反地,他们可能有了不起的天才。只是,他们没有“玩”钢琴,
不能自由、快乐地把“自己”表现出来,所以没能录取――如同我不知道玩钢琴前一样!

  你不跟他(音乐)玩,怎么会爱上他?

  你不爱他,怎么拥抱他?怎么和他结婚?怎么厮守一辈子?

  艾司纳老师的糖

  艾司纳(Leonard-Eisner)老师是个终身厮守音乐的人,他家只有钢琴和他。

  他有着矮矮的身材、白白的头发、总是挂在脸上的笑容,和一大罐软糖。

  每次到他家上课,我们总是先坐在罐子前面吃糖、聊天、唱歌,然后一齐弹一首曲子,
好象搭积木一样,很轻松!

  我不用功,他从不骂,不像以前的老师,会在谱子上写“努力!加油!”之类的句子,
或狠狠把我手指压在琴键上。

  他只是摊摊手、笑笑!笑得我有一种对不起他的感觉。

  他跟以前的老师一样“关心”,但关心得不太一样。他关心的不是他自己的音乐、作曲
家的音乐、而是“我的音乐”。

  他会问:“这边你为什么这么弹?如果你非要这样弹,那边是不是也要这么弹?”

  如果音乐是个女人,艾司纳老师关心的是我跟那个女人之间的情感和关系,而不仅是那
个女人。弹琴的既然是我,就由我来诠释、我来玩、我来被感动和感动别人。

  他是伟大的钢琴家,更是伟大的老师。许多世界级的名家,都出自他的门下,都吃过他
的软糖。

  心碎的滋味

  非常不幸地,在我毕业独奏会之后的两个礼拜,艾司纳老师就因为心脏病去世了。

  他对我说的许多话中,我最记得的,是有一次我弹完萧邦的一首抒情曲之后,他笑着,
轻轻地拍拍我:

  “你现在弹得实在不错,但如果你想弹得更好,恐怕你的心要多碎几次。”

  我每次和女朋友分手,都会想起这句话,把那琴谱找出来。

  的确,每一次弹,音符似乎又多了一层感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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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实在是个猎杀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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