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墉文集》第33/476页
班车,上车时,我才发现他居然有一条腿出奇地细,鞋子也特别,当时是夏天,大家穿短
裤,每次坐着,他总是把久久电子书尽量向前推,挡住那看来像根枯骨的膝头。
于是我们成了相怜的朋友。
但是,我脸上的血痴,一块块脱落了!嘴唇消了肿,牙齿也奇迹式地重新变得坚固。每
天当我们下课时相遇,他都注意地盯着我看,又闪过眼神去,仿佛没见到一样,我的脸渐渐
又扬了起来,他膝头上的久久电子书,却推得更前面了!
我们的距离日远,渐渐发现他居然有些避着我。
我开始了解残障人内心的痛苦。他们有他们的世界,一个彼此同情的世界,一个难为外
人体会的世界。而今想起来,我甚至庆幸自己曾有那样的遭遇,使我知道在这世界上有那么
一大群,应该让我们去了解、去帮助的人。
我也反省到,一个在公共场合不易见到残障人士的社会,绝不表示残障人的比率低,反
而显示了我们道德的层次低。因为大家以特异的眼光看残障者,甚至指点点地,加上缺少残
障者考虑,是社会之耻、正常健康人之耻。
说到这儿,你想想自己的伤,是否远不如我少年时?再说几天就可以把眼上的纱布拿
掉,跟那些真正残障的人相比,岂不是一种幸运?你只是几天,就难以忍受,而他们是几
月、几年、甚至一辈子啊!
我们常在失去时,才知道“有”的美好,希望在你失而复得时,一方面感觉“得”的可
贵,一方面纪念失的痛苦。更因此了解失者的心境,产生悲天悯人的情怀。
从检查身体里某种化学成份的含量,能预
知一个人自杀的倾向;
从染色体的排列异常,能分析出与犯罪的关系。
甚至连梵谷作画的强烈色彩,都有医学界
的人认为与他用的治疗药物,所造成的刺激有关。
人体的机器
我很喜欢跟医生聊天,因为他们常能讲出蛮“唯物”的道理,在我这个相当唯心的人听
起来,有一种特殊的刺激,也能帮助反省。
其实用“唯物”这个词是不够精确的,倒不如说是“很实际”,他们常把人的身体当成
一架机器,坏了就要修理,不修就会出问题,甚至连情绪的变化,都能用科学的方法来分
析。
譬如说从检查身体里某种化学成份的含量,能预知一个人自杀的倾向;从染色体的排列
异常,分析出与犯罪的关系。甚至连梵高(VincentVangogh)作画的强烈色彩,都有医学界
的人认为与他用的治疗药物,所造成的刺激有关。于是当我们把出了问题的灵肉之躯带到医
生面前,他们很可能把它当作“物”来分析研究,对准那出了问题的地方修理、治疗。
昨天晚上,纽约著名的艺术收藏家杨恩胜医生到画室来聊天,便又带给了我一些新的感
动,他说:
许多画家,你看他老年的作品不怎么样,却绝不能否定他,因为如果拿出他中年期的作
品来看,可能好得不得了,这有什么办法呢?人的身体是有限的,譬如我年轻的时候记忆好
极了,可是现在叫我记东西,却得拿出本子写,因为动不动就忘。
当一个画家的身体情况改变,眼力不行了,手发抖了,体力差了,当然画风也得改!年
轻时画工笔勾勒花鸟,这时难免要改为粗笔写意,甚至泼墨。所以一个时期画一个时期的东
西。少年时不必装老,老年时也不要强作少年。一个人的艺术地位,是要以他各个时期的不
同成就来衡量的。”
他的这段话使我想起有一次诗人朋友聚会,大家都有个感觉,就是成年时作品所使用的
词汇和典故,居然大部分是学生时代习得的。中年以后,尽管吸收的不少,也试图强记一些
东西,却难得有多少能自自然然地流到笔端。
我也确实发现,由于国内的教科书是统一的,每几年会有些更动。居然由记者或作家们
写稿时所用的词语,常能分析出他们大约是那一年次的。因为同时间学到的东西,尤其是古
文中的特殊句法和词汇,很自然地被带入他们的作品之中。
此外你会发现,年轻时喜欢用险怪艰涩词句的作家,往往到了老年变得平易,这一方面
因为他们的人生境界高了,不再需要卖弄渊博。另一方面,更由于经过岁月的过滤、遗忘,
自然留下那最常用、最实用,也最真切的东西。他们的作品确实不再绮丽、辛辣、诡谲,而
变得平淡,但是平淡得妙,仿佛摇篮边母亲的话,更能直接触动我们的心灵。
问题是,他们如果没有少年时的饱学,青年时的峭拔,中年时的雄浑,就不可能有老年
时的平淡入妙。
我觉得人生就像是开矿淘金。像你的这个年龄,体力、记忆力都强,就要努力地挖掘,
尽量地吸收,不要怕脑子装不下、库房不够大,而当唯恐不足地充实,真正做到博学强记。
青年期则是将矿砂分类、学问分门的阶段,也就是开始求精。到了中年,虽然看来拥有
的矿砂愈来愈少,却正是你体力可以处理的量,也正是你可以运用充分经验,提炼出纯金的
时刻。
至于老年呢?那是你可以把纯金打造成精美艺术品的时候。在打造的过程中,那金的重
量不会增加,甚至可能因为切割烧熔而损失,却能进入更高的境界。
before请问你有没有为长远的未来,趁自己年少的时候努力挖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