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墉文集》第377/476页


了。
  这不也证明了人们“强加的力量”,也就是人们的“仁”,反而对大自然,成为了不仁
吗?
  总之,你保护了可爱的“海獭”,就保护不了稀有的“鲍鱼”,因为海獭平均一天要吃
七只鲍鱼。你保护了麋鹿,就保护不了草原,麋鹿吃光了草,到了冬天,还是一群群饿死。
  都市里的鸽子,是“和平”与“仁爱”的象征,但是连梵蒂冈都发现不能再让鸽子这样
繁殖下去,而采取了“节育”的手段。乡村里的大雁,是过境的候鸟,但是美国最近竟也有
地方不得不有计划地射杀,还把雁肉拿去济助穷人。
  你说什么叫“仁”,什么叫“不仁”?什么叫“战争”,什么又叫“和平”呢?
  天杀万物,天也养万物;万物杀万物,万物也养万物。如此说来,这螳螂作祈祷状,且
在你虔诚礼拜的时候,出手抓你、出言骗你、为你“开眼”,要你“供养”;然后将你吞
下,不也是一种仁吗?
  “把书借我看好不好?”我对女儿说:“那么深的英文,你又看不懂。”
  “我看得懂。”她居然继续举着看,还转来转去,不让我从旁边偷看。
  大概这就是年轻,像一扇门,对外开着,随时都可以冲出去海阔天空地跑一圈。每次我
拿起英文书,都觉得好重,除了书重,心情更重。觉得人老了,还流落番邦,读番文、教番
人。每次看到电脑,也害怕,觉得冷冷硬硬,像是独目巨人。儿子却说他上了网络,好像面
对一整个世界。
  美国小孩不晓得是不是都这样开始自己读书、读自己的书,管他懂不懂,只要能认
ABC,就抱着猜;猜到了,便十分兴奋。结果愈猜愈多,自然就通了。
  陶渊明“好读书,不求甚解;每有会意,欣然忘食。”不也是一样的道理吗?曾几何
时,我们的教育变得那么僵化,背人名、背年代、背条约、背文法,愈背愈伤心,好像背了
两百年祖先的血债和冤屈。好像发现一部中国近代史,竟是一部中国西化史。
  女儿的老师知道她养螳螂也是有原因的。
  虽然才小学一年级上学期,老师居然规定每天到校第一件事,就是写日记。
  你想想,那么小的娃娃,能拼出几个字?写出什么屁文章?可是老师照样津津有味地
看、津津有味地改。
  她改,不是改拼错的字和用错的文法,而是加上一些“呼应、叫好”的句子,譬如我女
儿写“昨天我把两只虫放进螳螂笼,一只跳、一只爬。”
  老师就写“那真是个精采的昆虫秀。”
  又当我儿写“昨天我给我的螳螂两只小虫,它抓住一只,又试着抓另一只,被那只跑掉
了。她又抓到,于是一手一只,它得到两只。”
  老师不但不讲“贪心”,还说“那你螳螂有了一个大餐。”
  这使我想起我小学三年级时,写了平生第一个剧本,钉成一本书的样子,十分得意地拿
给老师看,老师看了第一行,就说:“你写你坐火车去阳明山?”
  “对!”我笑着答。
  “对个屁!阳明山根本没火车。”
  我正想自己小时候,女儿突然大叫起来:
  “爹地!我们为什么不喂派蒂吃蟋蟀?”
  “我们喂了啊!前几天那两只黑黑的、会唧唧叫的,就是蟋蟀呀!”
  “那我们为什么不再喂?”
  “抓不到啊!”我说:“天冷了,没有蟋蟀了。”
  “有!”女儿指着书大叫:“书上说有。”
  “不可能!”我借机会把她手上的书抢过来:“我看看。”
  书上一大堆照片,全是螳螂,大概作者也是养了只螳螂,并从头到尾细细观察它的生
活,我翻到女儿看的那一页。印一只大螳螂,正抓在一只小蟋蟀。旁边写着――“如果你找
不到虫喂它,可以去宠物店买蟋蟀,那是螳螂最爱吃的。”
  “对呀!”我也叫了起来,为什么没想到呢?宠物店里的一些鸟啊、蛇啊,都要吃虫,
它们一定有。
  我是一个常去宠物店的人,尤其以前养亚玛逊鹦鹉的时候,更是常去为鸟买食物、维他
命和玩具。这次养了派蒂,居然一次也没去,是因为我认为螳螂不是正规的宠物,不可能找
到什么与螳螂有关的东西。
  一边笑自己迂,一边拜托老婆开车,送我去宠物店,小丫头也兴奋地同行。
  宠物店离家不过五分钟,落地玻璃窗上总是贴着减价的条子。譬如一只小鹦鹉九毛九分
钱。
  这不是笑死人了吗?便宜到可以买一大堆来“炸小鸟”吃了。其实这是一种“设局”,
先让你贪便宜,买到两只小鸟,再要你买笼子、买食盒、水盒、谷物、维他命、鱼骨粉。整
个搞下来,五十块美金也不止。更可怕的,是当你养上一阵,愈养愈爱,于是为鸟买玩具、
为它换大笼子,渐渐变成店里的常客,不知不觉奉献更多钱。
  我推开门,一个高大的中年男人,正站在柜台前发怔,看到我,耸耸肩,说:“一屋子
宠物,就是没人。”接着不断叫“哈罗!哈罗!有人在吗?”
  里面立刻传来好几声“哈罗!哈罗!有人在吗?”不是人,是大鹦鹉装的。接着发出一
长串哈哈大笑的声音,跟我们的笑声混在一起。
  想必每次它这么说,顾客都会笑,所以它学会说完“哈罗!哈罗!有人在吗?”就笑。
  也许大鹦鹉有传话的作用,才学完我们的说话,就冲出个年轻人。先收了那高大男人的
钱,又问我要什么。
  “你有没有……有没有OO”大概有些紧张不好意思,我一下子居然忘了蟋蟀的英文名
字。
  “Cricketo”女儿接上了话。
  “哦,要几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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