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心方》第14/226页
据说秦宣太后芈八子原是唤作芈月的,多半也只是后人附会,做不得真。
依照这样的习俗,解忧确实该被称作赵姬,但她偏偏不喜欢这个名字,听着好似自己是为人献舞的歌舞伎一般。
“妹以为,此妇为宋之后?”剧连理解了她的意思。
那妇人先是自称为“宋子”,多半是宋地的子姓女子,后来又说是“吴子”,则是随了夫家所居吴地而来。
且那妇人虽然形容狼狈,但举止礼数倒有几分样子,尤其是那肃拜之礼,可不是任何一个庶人都能知道的。
解忧认为她乃贵族之后,确有几分道理。
不过剧连没能明白解忧提起此事有何用意,带着几分疑惑瞅着她。
“兄。”解忧将琴搁在一旁,挪到他身边,小小的脑袋搁在他膝上轻蹭,软语撒娇,“忧知道如何医治那患儿,可诸医不允我去呢。”
剧连抚着她的额角,有些不明白她怎么这般喜欢撒娇,昨日见到她的时候,分明觉得她成熟老练,这转性转得也忒快了些。
“吾妹亦小儿,不可往。”剧连的回答也是一般的,而且就医沉来说,他更多着几分护着解忧的私心。
“然……”解忧不满地噘着嘴,扒拉着他的扎进袖口内的袖子,“然忧精于草药,往随诸医研病症可也。”
不让她出诊,那同那几位墨医一道讨论病情和用药总可以吧?
剧连口风果然松了,带着她前往墨医休憩之处。
解忧用心观察舍馆中的路径。
午后剧连同她介绍过无假关的情况,解忧这才知道,无假关本就是墨家的一处聚集之地,因此这无假关舍里头,住的几乎全是墨家子弟。
此事在当地早已不是秘密,墨家纪律严谨,奉行兼爱,时常出手帮助居民,极少生事,那些管理此地的乡官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们每隔一段时间在此聚集。
墨医居住的院落内火烛煌煌,杂乱的人影映在院中,里面的忙碌可想而知。
第一个瞧见解忧的是长者医缓。
“忧为小儿,不可近也。”医缓急急阻止她和剧连。
“何也?”解忧愕然,区区一个麻疹,不至于怕成这样吧?连他们居住的屋子都不让自己进去,是不是太过谨慎了?
医沉也走了出来,拧着眉,“内有逆疹小儿。”
解忧这才算是搞明白了,他们外出寻访患儿果然有所收获,而且还将那些病势危急的孩子带了回来,难怪不准自己进入。
“忧可问症乎?”解忧立在阶下不愿走,她必须找到机会展示出才华,让墨医接受自己。
“可。”医缓答应了她的请求,指着另一侧的屋子,“忧可暂歇于此。”
剧连留在这里陪她,医沉则依照医缓吩咐,为她讲述几个患儿的病情。
收治的患儿共有无人,其中三人均是麻毒闭肺,咳喘明显,但经过施救,暂未恶化,另一女童属麻毒内陷心包,今日清晨便神昏妄语,被父母遗弃在乡间野地,情势比较危急,剩下的一个孩子是麻毒攻喉,乍看起来与闭肺者无异,但其咳嗽声如犬吠,实际是并发了白喉。
白喉此证因可见喉部有白色伪膜而得名,以伪膜所处位置不同,可分为喉部和气管部两种,若是后者,伪膜极易脱落堵塞气管,造成幼儿窒息而亡。
因此,在解忧看来,病情最危急的不是那个毒陷心包的女童,而是这个孩子,“忧以为,当全力救治咳声如犬吠者。”
然而并没有一人认同她的意见。
有限几位墨医的主要精力,仍是集中在救治那个女童身上。
解忧郁然了一夜,剧连好容易哄了她睡下,夜半又被杂乱的动静吵醒。
“阿忧?”等剧连燃了烛火寻到解忧屋中,想嘱咐她别害怕时,那娇小的女孩已经不知所踪。
解忧趁乱混进了安置患儿的地方,几个病孩子因高热不能安睡,隔着一道门都能听到咳嗽声此起彼伏。
“忧,何以在此?”医沉第一个发觉了她,手中烛火转过,映出门外那个娇小的身影。
“兄……”解忧霎了霎眼。
其他墨医也瞅见了她,见她用白素将口鼻蒙着,巴掌大的小脸上只露出一双水灵灵的大眼,扑闪扑闪,很是可爱,紧张的心情不觉缓和下来。
“忧有驱病之法,乞诸医信忧,以为一试,或可救生。”毕竟自己的年纪放在这里,解忧不得不将语气放软,眨巴着眼哀求。
第十六章 死亡案例
更新时间2015-10-12 22:36:25 字数:2204
医缓最终同意解忧进入屋内查看患儿情况。
里面药雾缭绕,被烛火一映,愈加显得飘渺神秘。
几个患儿挤在矮榻上,一个个是面色赤红,面颊和颈侧布满紫红色的瘀点,麻粒大小,密集得令人毛骨悚然。
嘶哑的咳嗽声同样不绝于耳,其间夹杂着那高热的女童或高或低的呓语谵妄,嘈杂的声音将几位医者低声的交谈完全盖住。
解忧踮起脚观察女童的情况,她没被准许触碰患儿,因此只能立在榻边观察女童的面色和疹点状况。
“兄,可有过风?”
小儿高热,极易助生内风导致惊风出现,惊风轻则影响智力,重则丧命,是儿科非传染病中致死率极高的一种病症。
而且挺得过一次,难保还有第二次,存活率实在太低,也难怪这个女童会被家中抛弃。
“尚未。”一个蓄着短髭的医者接上话,“此儿初时并无热度,至夜起烧,汤药不能进,才至高热。”
“……忧知矣,乞以针砭治。”解忧将宽大的衣袖卷入袖口之内,自随身的小包中取出一枚小指长短银针和一块乌沉沉的阴阳鱼形状的砭石。
阴阳鱼鱼尾处锋利如劈,头部则圆润光滑,既可用于揉按穴位,又可用于割皮放血,琢出这块砭石的人心思真是精巧。
解忧霎了霎眼,以她现在的力气,应当不足以进行针灸推拿的治疗,将手中东西递与那医者,“医……”
“鄙人医弦。”医弦很好说话,带些玩笑的意味瞧着面前年幼却一脸老成的女孩,“谨闻医忧教。”
解忧赧然,就算是前世,医弦年纪也比她大些,这样的玩笑怎么当得起?
“以、以银针取曲池、大椎、十宣三处放血,以砭石推三关、透六腑、清天河水”解忧一行说,一行解开自己的外衣,指出方位,毕竟她不能以自己的知识体系去要求这个时代的医者。
医弦虽然对她所言有三分不解,但依照解忧的指导,反复针砭推按了半个时辰,女童烫手的体温果然消退下去,谵妄呓语的症状也缓解许多。
解忧揉揉肩膀,虽然动手进行针砭的不是她自己,但要在一旁紧密关注女童的情况,也不是一件轻松的活计。
见女孩病情稳定,解忧才转向那个麻毒攻喉的患儿。
那孩子身体瘦小,一截手臂芦梗般细,此时正倚靠在竹枕上,呈半躺姿势,不时有几声激烈的咳嗽,肖似犬吠。
“……可能言?”解忧的第一句话不是问病情,也不是问这孩子被带来时的情况,而是询问他能否说话。
男孩整个脸都是瘦削的,只一双眼还有些光辉,盯着解忧瞧了一会儿,艰难吐息,“可。”
解忧眸色微沉,小手按在自己喉部,“此处痛否?上之?下之?”
若是疼痛高至咽喉,则可认定为难以剥脱的白喉,存活的几率相对大一些,若是疼痛一直延续至胸口,那么多半是生于气管,除了进行气管切开术之外,别无救治方法――解忧一点都不认为切开气管是可行的。
“皆痛……”男孩说了两个字,两只瘦得比不过鸡爪的手按在胸口,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解忧见他气喘越来越急促,似是喉间有痰堵塞,连面色都憋得一片绀红,急急回头唤医沉,“兄!可有瓜蒌?”
“此时五月,如何能有瓜蒌?”医沉摇头,药物并不是那么好保管的,此时手头可用的大多均是时令鲜药,瓜蒌该秋季才成熟,此时初入夏季,自然没有地方去寻瓜蒌。
“瓜蒌子也可,并薤白共研为末。”解忧紧紧咬着唇,亲自动手将患儿放平,头部微微侧向一旁,尽量防止痰液造成窒息。
她前世有幸见过一次急救科的救治情况,还为一名护士递过纱布和刀剪,那架势动针动刀的,可比现在更显紧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