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血鬼黎斯特》第87/164页



即没有说话,也没有徵求他的同意,我带着他回到壁炉边的凳子。我又感到不安全,非常不安全;然而,不安全又待如何,他横竖非得跟我们在一起不可。

卡布瑞不知在喃喃说些什麽,她踱过来又踱过去,披肩挂在一边,好像完全忘记我们也在室内似的。

阿曼德注视着她,她转身面对他,突如其来,出乎意料的,开口大声说话。

「你找上他,你说,带着我跟你们一起把,你又说,爱我吧!你暗示自己有卓越的知识,有许多?秘;但是,你什麽也没给我们,除了谎言外,什麽也没给。」

「我显现我的力量以增加了解。」他低柔的回答。

「不,你只是玩弄你了解的伎俩罢了!」她嗤之以鼻:「你弄出一些图画,孩子气十足的图画,你从头到尾就只会玩这一套。你以最绚丽的幻象,引诱黎斯特到皇宫,只为了要攻击他。在这里,你们总算暂时休战,而你又做什麽呢?你只试图在我们之间,播下冲突不和的种子……」

「不错,之前的幻象我承认――」他回答说:「但是,我在这里说的话可是事实,你已经瞧不起儿子对凡人的爱,瞧不起他需要亲近他们,更瞧不起他对提琴手的忍让。你也明白幽冥禀赋会促使那个家夥疯狂,最终将会毁灭他。你确实希望获得自由,跟所有幽冥子孙划清界限,你的想法瞒不了我的。」

「哎,你看得太简单了――」她说道:「你看见,但是你并不明白。你的凡人岁月过了有多久呢?你记得凡人的任何事情吗?你所感觉到的,绝不是我对儿子的全部感情於挚爱。我爱他远超过任何一切,在我孤寂时,我的儿子乃是我的全部。对你所看到的,你根本不可以乱作诠释。」

「恐怕是你的诠释有了问题。」他依然柔和的回话:「倘若你曾经有过真正渴慕任何人的感受,你当能明白,你对儿子的一切感受,实在是微不足道。」

「谈这些话实在太无聊了。」我忐忑不安。

「不!」她一点也不动摇地对我说:「我的儿子和我是真正的亲人。在我五十年的岁月里,除了我儿子外,我未曾见过比我更坚强的人。任何的隔阂,对我们而言都可以弥补修好。但是像你这样玩噱头一如玩火,如何能成为我们的一员呢?我想了解的最重要主旨是,你究竟有什麽可以付出?而这个付出又是否我们真正需要的呢?」

「我的指引是你们需要的!」他答道:「你们刚开始步上冒险旅程,而你们没有信念得以支持,你们没有指引是活不下去的……」

「千百万的人没有信念和指引,也一样活得好好的,倒是你,没有的话就活不下去。」

他流露出痛苦之色,他在受罪呢。

然而她侃侃而谈,她的声音坚定而毫无感情,好像在唱独脚戏似的。

「我有问题要问――」她问答:「有些事情我必须理解。缺乏某些哲学的依循,我活不下去。不过我所谓的哲学,於信仰、上帝或魔鬼什麽的无关!」她又开始踱起方步!一边说,一边视线抛向他。

「我想知道,譬如说吧,为什麽美丽得以存在?」她问道:「为什麽自然状态得以维持不变於巧妙再现?我们狂乱的生命,於这些激励启发的事,究竟有什麽关联?如果上帝并不存在,如果所有这些事,并非一元化进入某个隐喻系统,那麽,为何我们能拥有此种象徵意义的法力?黎斯特称呼这是野性乐园,我觉得这麽说意犹未足。我必须承认,这种近似疯狂的好奇心――你可以随便叫它什麽,把我的心从人类受害者拉开,把我带进空旷的乡野,让我远离人类所有的创造,或许也将让我远离儿子,因为他仍活在人类的禁锢当中。」

她走向他,此刻她的态度完全不似女性,当她直视他时,眼睛半眯,一副城府很深的样子。

「这就是我在魔鬼之路上所看到的唯一灯笼――」她说:「你看到的灯笼又是什麽?在对魔鬼的崇拜於迷信之外,你真正学到了什麽?你究竟了解我们多少?我们为什麽会变成此刻的样子?回答我这些疑问吧!也许你的答案有些价值,话说回来,也可能一无价值。」

他张目结舌地说不出话,丝毫没有掩饰他的错愕於惊讶。

他的视线未离开她,只是显出纯真无邪的混沌迷惘,站起身子,他滑开了,很明显的想逃离她;这个炮声隆隆的精灵,使得他茫然失措。

一片死寂笼罩下来。那瞬间,我兴起保护他的奇异念头;她所说未加修饰的话语,正是我有记忆以来,她习惯性的真正兴趣所在,其中尚含有强烈的轻蔑意味,她只顾及自己,对方的情势於心境,全置之不理。

双方的谈话层次截然不同,卡布瑞所说的话乃是纯属她的层次;阿曼德不但面对一个障碍球,而去还被矮化了。他的手足无措更加明显,遭受她的连串炮轰之後还来不及复原。

他转身走向石凳,好像想坐下来,却又改变心意走向石棺,走向墙角;然而这些实体似乎全在排斥他,他正在面对一场没有战场的战争。

他惶惶然走出房外,走到狭窄的石头阶梯,然後又转身回来。

他的思路受阻,或者更糟的说,他已没有思路可言。

他的面前只有一些零乱的影像,一些单纯的实体在回瞪着他;诸如让钉铁门、蜡烛、火炉的火、巴黎街道的热闹於喧哗、街头小贩於他的包装纸、马车、交响乐团的混淆声音,还有一些芜杂可憎的字词片语,乃是新近从书本上读来的。

我不能忍受下去了,但是卡布瑞以严峻的手势,示意我不得妄动。

地穴里,某些微妙的情势形成了,某些微妙的迹象产生了。

在蜡烛的烧融里,在煤炭的哗剥声里,在火光的闪烁里,在老鼠的轻俏走动声里,变化出现了。

阿曼德直立在拱门,时光似消逝而未消逝;卡布瑞远远站在房间的角落里,她的脸容因全神贯注而显得一无表情;她的美目虽小,却神采奕奕。

阿曼德开始倾囊而吐,他不是在做什麽说明,他的叙说将指向何方也看不出来;就好像我们已把他切割而使他门户大开,所有的影像就像如血一般自行往外溢流。

站在门口的阿曼德似只是个小男孩,他的双手放在背後。我知道自己的感觉,那是妖怪之间的亲密表白,相对於那种亲密的意乱情迷,杀戮时的魂销魄荡滋味是微弱的,甚至是可以控制的。他完全敞开心胸,那些令人目眩耳迷的画面全已不见,那些吟诗一般,装神弄鬼,纤弱的无声话语,也全都消失无踪。

自始而终,这就是我所担心恐惧的源头吗?即使我已经察觉,也只好任由它去。好像,这一生以来,我所有的课程於教训,都必须藉由面对恐惧,不再逃避能学到。如今,又一次的恐惧,终於再度打开我身上的厚壳,那麽,就让生命里再跃进些东西吧!

不管凡人或非凡人的岁月里,一次亲密的谈话能让我如此惊恐,这还是破天荒的第一遭。

当前:第87/164页

提示: 双击屏幕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