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血鬼黎斯特》第92/164页



一七一一年开始,意大利那里再也没传来任何讯息。半世纪以来,阿曼德已不认为自己犹有热情,能於身边的弟兄一起,再举行献身魔鬼典礼的仪式。他经常梦见故主马瑞斯,穿着红色天鹅绒的华丽长袍,他梦见大广场上挂满生动明亮的图画。他内心忐忑不安。

不了,截然不同的消息相继传来。

他的孩子冲下圣婴公墓的地穴,对他描述这个新出现的吸血鬼。这家夥身穿红艳天鹅绒,披着毛披风,敢亵渎教堂,敢袭击身戴十字架的信徒,更敢在明亮的地方逍遥自在。红艳天鹅绒,那只是巧合吧!然而,却令他不自禁的生气,甚至感到受侮辱,更有一种没来由的痛苦,非他所能忍受。

紧接着是女鬼的现身,一个发鬃似雄狮,名字似天使的女吸血鬼,漂亮有力,跟她的儿子不分轩轾。

於是,他从阶梯走出墓穴,带领徒众突袭我们;正如几世纪以前,那一帮悍徒在威尼斯摧毁主人和他一般。

然而他们逃走了。

他穿着奇怪的蕾丝,织绵的外衣,站在那里;口袋带着金币,脑海里浮现的是新读成千书籍的种种影像。觉得自己被称为巴黎的伟大城市所刺透,被他目睹的四处灯火辉煌所刺透。他似乎还听到主人的话在耳边回响:在未来的千年里,每个夜晚都是你的,你所能看到的亮光,非任何凡人看得到。你可以从遥远的星星获取光亮,好像你是普罗米修斯,光明任你取之不尽,因此得以了解一切万物。

「一切万物均非我能真正了解――」他说道:「我是被地球遣送回来的老古董,而你们,黎斯特和卡布瑞,你们却是我的老主人所画――蔚蓝的,洋红的,金黄的画像。」

他静静站在门口,两手交叉在背後,他凝视着我们,默默地在问着:有什麽值得探讨?有什麽值得付出?我们是上帝的弃儿。我的面前没有蜿蜒曲折的魔鬼之路,我的耳边没有地狱的钟声在响!

吸血鬼黎斯特

第五部:吸血鬼阿曼德4

一个钟头,也许更多的时间过去,阿曼德坐在壁炉旁边,他的脸上不再留有早已遗忘的搏斗痕迹,在寂静沈默里,他看起来有如一个空贝壳那麽样脆弱。

卡布瑞坐在他对面,默默的瞪着火光,她的脸容疲倦,似乎带着悲悯同情之色。不能察觉她的思维,让我心烦意乱。

我向着马瑞斯,不断的向着马瑞斯……这个吸血鬼,在真实世界里画了那麽多图画,叁幅相连的大画作,人像画,壁画;在他广场画室的墙上,想必作品琳琅满目。

真实的世界没有怀疑他,猎杀他,或驱逐他;反倒是那些同类的兜帽妖怪,他们竟来焚毁画作;这些妖怪跟他一起共享幽冥禀赋,尽管是马瑞斯未必自承那是幽冥禀赋;审判裁决他不该於凡人共同生活,共同创作,竟是同类的他们。而非凡人自己。

我看见瑞诺的小小舞台,我听到自己在唱歌,然後歌声变成咆哮。尼古拉斯说:「这太了不起了!」我则说:「多麽小儿科!」好像我乃是在打击尼古拉斯!在我的想像里,尼克说:「让我拥有我相信的吧,反正你绝不肯骇世惊俗!」

马瑞斯的叁连画作,挂在教堂,挂在小礼拜堂,也许尚有部份挂在威尼斯和帕度瓦的华厦名宫里;吸血鬼不可能进入上帝圣殿,将画作扯下来;所以,马瑞斯签名的作品,世界上一定保存不少。这些创作竟由一个吸血鬼来引领风骚,这个吸血鬼不仅带着一批凡人学徒;而去还拥有一个凡人爱友,从小爱人的身上,他日日只啜饮少许,然後夜夜独自出去杀戮吸血。

回想在家乡小客栈的夜晚,思及未来了无意义的生活,我曾惊骇欲绝;阿曼德所说如无底深渊的绝望故事,相形之下,简直是一个足以溺毙我的汪洋大海;想想整整叁个世纪,那是多麽漫长的黑暗,多麽绵延不尽的空无!尼克狂风骤雨的心境,比起来算得了什麽?

这个褐发孩子能在火里逃过一劫,无怪他处世行事,阴郁忧苦,一如遮掩五彩世界的黑墨。

故事中的真正主角,阿曼德的威尼斯主人,对於同类来说,他乃是异教徒,犯了异教徒滔天之罪;竟创作了富有意义――一定是富有意义的图画;不幸却惨遭自己同类――魔鬼之民之判惩,使他变成活生生的火炬。

故事中的这些绘画,卡布瑞也和我一样看见了吗?这些画也在她的脑里焚烧,正如我的感受一样吗?

在我的灵魂深处,我觉得马瑞斯的行经於自己颇有契合,对我,他真是永垂不朽。

在一种深沈的悲哀里,我想起那些旅行者无稽之谈,马瑞斯犹活着,在埃及或是希腊还现过行踪。

我很想问阿曼德,这些谣传有可能吗?马瑞斯一定极为强大且法力无边,他……但是,这样的问话,对他太失礼了吧!

「古老的传奇――」他低语,声音一如发自内心的精确,不慌不忙的,视线不离火光的说下去:「在我们双双被毁之前,传奇就已经到处流传了。」

「也许未必只是传言――」我说着,话乃是我见到墙上绘画的影像回音:「也许马瑞斯还活着。」

「我们即是奇迹,也是恐怖――」他安详的说:「这要看你从什麽角度来说;在你刚开始知道我们,不管经由幽冥之血,经由承诺或观察,你认为凡事皆有可能;然而事实不尽如此久久电子书。奇迹很快被世界吞没,你很难渴望再有奇迹。你逐渐习惯於新的极限,而极限再次规范了一切。他们说马瑞斯还活着,老大们也都还活着,这其实是你自己想要相信的。」

「自从我在罗马指导仪式过後,这段日子以来,没有任何一个族类还留在那个集会里,很可能连集会本身也已不再存在。不晓得有多少年代过去,我们未有音讯往来。不过他们或许总存在於某处,不是吗?毕竟,我们是不死之躯呀!」他唏嘘长叹後,又加了一句:「不死又如何呢?」

但是有些事是更加攸关重大的,绝望将使得阿曼德沈沦,甚至万劫不复。无视於他此刻的饥渴――我们奋战时他曾打量失血,加上体内的炉灶,为使他的伤口肌肉愈合复原,尤必须努力加热;然而,他宁可忍受乾渴於热,却愿意跟我们在一起,无意去外面猎杀。

他其实已经指导答案,他不可能长伴我们。

卡布瑞於我不必形之於口,我们甚至也未能解决自己内心的疑惑;但是,他已知道,正如上帝了解未来的走势,因为上帝就是一切事实的占有者。

我苦恼已难以承受,卡布瑞的表情则越见疲倦於哀伤。

「你应该明白,我其实全心全意希望你跟我们在一起――」惊讶於自己语气的激动,继续说:「然而,那对我们叁个,都会只是大灾难罢了。」

他脸色不变,他早已了然於胸;卡布瑞不声不响。

「我没办法不去想马瑞斯。」我坦承而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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