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媛春》第129/208页


涂家三位公子,涂二公子在洛阳,据说涂大公子去了蜀中……
金老爷家的两位公子,大公子真实的名讳唤作陈忠嗣,原是范阳陈家的公子,亦在燕军中任职,专为燕军筹措军粮;金二公子也曾见过两回,不会是他吧?
过了半个时辰后,牙婆吩咐了另一个稍年轻的孙牙婆,令她带着五位美人去蒋知州府陪客。
戚牙婆对陈湘如道:“我与临安府名士倒有几分交情,走吧,我这就带你去他府上。”
因怕陈湘如逃走,又唤了牙行的两个打手同行,外头不晓真相的人,只以为戚牙婆又张罗上一门生意,要带陈湘如去给买家相看。
陈湘如心里猜测着许要相遇的一位故人,到底是何人物,兜转之间就到相州城一处僻静的街巷,在一处寻常的一进院门前停下,但见门上挂了块不大的匾额,上书“涂宅”,不是涂大公子,也非涂二公子,难不成真是涂三公子,想到此处,陈湘如一阵暗喜。
戚牙婆站在院门前,叩响门跋,不多会儿,就有个妇人打开院门。
妇人很年轻,瞧上去不到二十岁,怀里抱着个孩子,约有六七个月大小,而一侧又有个男孩蹲在地上玩泥巴,妇人的脸上有一道疤痕。
戚牙婆笑道:“我是来找涂爷的,我手头有位姑娘,说与涂爷原是旧识,特带她前来拜访。”
妇人怯怯地望着厢房,窗户敞开着,能看到临窗的地方站着个男子,一袭灰白色的长袍,手里拿着笔,正在奋力疾书,飞龙走凤。
陈湘如看了眼妇人,问道:“你是涂九爷的大姨娘任氏?”
妇人怔了一怔,她不认识陈湘如,但听陈湘如说话,倒真的是相识的,“你是……”一面审视着,虽只一月,但陈湘如消瘦了不少。
涂九搁下笔,愣愣地看着进来的两人,打开书房的门出来。
陈湘如怨过涂九,涂九也怨过陈湘如,此刻目光相对,皆没有好脸色,涂九是认识戚牙婆的,任姨娘生第二个孩子,就是戚牙婆接的生,戚牙婆家也住在这条街巷上。
涂九不由得勾唇笑道:“陈湘如,你不会是落到牙行手上了吧?哈哈……”
这一声唤出,戚牙婆便确认了陈湘如的身份,果然是名动江南的四艳之一。
陈湘如看着他带着讥讽的笑,甚至有些幸灾乐祸,冷声道:“我被转卖,你第一个想到的不该是姐姐留下的孩子么?乖乖……她会如何?”
涂九敛住了笑意。
陈湘如道:“前不久,我得遇金老爷,他告诉我说,你和任姨娘失去了下落,你母亲涂大娘带着你长子已回到了家乡。你结发原配余氏,与你失散后在一个富贵人家给人做奴仆下人,正想凑足路资回临安府。”
她顿了一下,“在这乱世之中,彼此活得都不易,我还听金老爷说,涂大娘做主将我姐姐李湘华的坟墓迁入你家的祖坟里。做主给了我姐姐一个平妻的位分。今日我来见你,只是想告诉你,如果可以。请代我谢谢涂大娘。”
涂九觉得这不可能,前面的话他原已经信了,可这后面的话怎样想都觉得假的。心里暗想:莫不是陈湘如说这些话,想让他帮她赎身?他没这么大的能耐。也没有这么一笔银子。
冷声道:“我一家的生计,现以我卖些字画、给人抄书为生。着实帮不了你。”
陈湘如勾唇一笑,不由摇头轻叹:“你想多了,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可以。你早些回江南见你母亲儿子,时过数月,想来你妻子带着次子已回到家乡。江南之地会越来越平静的。若是可以,你回到江南。替我在湘华姐姐坟前多上一支香,你告诉她,就算我在颠沛流离,但乖乖生活得很好,这一生她会过得很平静、安稳。”
她欠了欠身,对戚牙婆道:“我们走吧!”
没有饮一盏茶,陈湘如已翩然转身。
涂九还在想她带来的消息,最初是不信的,可听到后面又有些信了,他快奔几步,看着将来上马车的陈湘如:“陈姑娘,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关于我母亲和我妻儿的事……都是真的么?”
陈湘如道:“数月前,我曾得遇金老爷,与他闲聊时,是他告诉我的,我信得过金老爷,应该是真的。涂大娘独自一人支撑着家业不易,还要拉扯你儿子,早日回江南敬孝吧。”
这不过是最寻常的话,可在这乱世之间,彼此都得不到亲人的消息,失散的亲人也不知去向,涂九这两年多过得多坐针毡,常常午夜梦回皆是一家人离散的悲楚画面,还是不知是否该信。
他又问:“他们都好好的?都回家了?”
总觉得这消息如一场梦。
这些年,他打听过许多从江南过来的人,想从那些人嘴里知道家人的消息,可总是没有。
陈湘如肯定地应声:“我相信金老爷没必要用这些话骗我。涂九公子,我该告辞了!”
涂九不知道陈湘如是如何再度落到人牙子手里的,可就看瞧在李湘华的情面上,他也想帮她一把,但他手头着实没有什么银子,涂九道:“我怎么帮你?”
陈湘如回眸一笑,“心安便是归处,我原就是软香楼的艺伎,大不了再做回艺伎。”
戚牙婆的心里乐开了花,就怕被骗,没想走了一趟,证实了陈湘如的身份,她真是得了一棵摇钱树,陈湘如在洛阳城数日就撒出几十万两银子,那些个公子哥儿就乐意在他身上砸钱,要是把陈湘如弄到洛阳、京城那样的地方去,那金银钱财还不得源源不断地飞到她怀里来。
戚牙婆还想再问问涂九,又进了院门,拉着他问:“那姑娘真是陈湘如?她真是陈湘如?”
涂九一脸迷糊:“戚牙婆,她是个好姑娘,你好好待她吧,别把她转卖了,回头我寻寻人,想法子找人替她赎身,到时候少不了你的好处。”
看这书呆子的样子,一定是真的了。
既然陈湘如是真的,她为什么要轻易转卖,这不卖出去就能赚银子呀。
发了!看来这回她是要发大财了。
戚牙婆得了实言,说了句感谢话,转身近了马车,扶着陈湘如道:“姑娘且上车。”
和颜悦色的,一改之前的冰冷,全是满满的笑,仿佛转瞬之间陈湘如不再是个人,而是摇钱树、招宝盆。

  ☆、第149章 逆境求生

戚牙婆想:既是真的,在牙行大东家还不知晓前,自己就把她给买下,牙行是花八百两银子买来的,这是因为挑人时,知她能歌善舞又通笔墨,那么她就照规矩再加一倍钱,想来大东家是愿意把人卖给她的,只是她得说是有个小户人家要买去做填房。
戚牙婆在心里兜了一圈,吆喝一声:“去东街。”
陈湘如倒不着急,而是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再遇涂九。
戚牙婆在东街一个小院前跳下了马车,又扶陈湘如下来,进了院门,开门的是她的侄媳妇,她侄儿从军,家里只留下她侄媳妇母子三人和她的嫂子过活。
但凡戚牙婆发现还能多赚几个银子,也干过几回这样的勾当,先低价买下姑娘,调养一段时日,寻了好主顾再以高价转卖,每回赚了钱,也会给戚大嫂几两银子,这也成为戚大嫂一家的主要生活来源。
戚大嫂审视着陈湘如,她们不大会看人,但戚牙婆会瞧人,总是瞧着不算水灵的,养上一段时间就水润了,能更有姿色。
戚牙婆问:“侄媳妇,你婆母呢?”
戚大嫂指了指偏厅方向。
戚牙婆道:“你给这姑娘安顿个住处,喏,我去找你婆母说几句话。”
说是安顿住处,便是往后就要在戚家住下来了。
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从厨房里出来,歪头看着陈湘如,露出了得意的神色,厨房的门口又站着一个抱柴禾的男孩,约莫十二三岁的模样。又有个十来岁的男孩,眼睛亦直直的看着陈湘如。
戚大嫂道:“秋娘,把客人领到客房去。”
十四五岁的姑娘应了一声,走了过来,低声咕囔道:“姑奶奶还真偏心,这是我姐最好的衣裳,没给我倒给你穿上了。”转而开了厢房的客房门。
客房打扫得很干净。倒不像寻常人家的。反而像寻常富足人家小姐的闺阁,房间虽不大,却用一道木制雕花屏风隔着了两间。外间临窗下摆了张书案,案上摆有文书四宝,便是各式笔也是一溜挂在笔架上,靠墙处有个书架。架上有琴棋书画等物。屏风后面是香闺,一边置有粉纱牙床。一侧有个大浴桶,又放有一个带盖的马桶,里面摆了一个一人多高的衣橱,浴桶畔有一张太师椅。
陈湘如进了房间。正暗自审视着,只听“砰”的一声,那半大姑娘将她锁在屋里了。扯着嗓子在外头道:“我可告诉你,别打逃走的主意。乖乖待在里面,好吃好穿的少不了你。”
陈湘如心下苦笑,她一个弱女子又能逃到哪儿去?之前虽洗了个澡,可身上依旧痒得难受,一个月了,睡的是草堆,与几个素不相识的姑娘相依取暖,就连身上都长虱子了,这几日连头上都有些痒,她怀疑自己许是头上也长虱子了。
戚牙婆为了多赚银子特意备了间这样的屋子,如此看来这戚牙婆也算是个聪明人,舍些小钱,却懂得经营之道,赚到更多的银钱。
她和衣躺在柔暖的床上,抛开万千的心事,不再想吕连城,也不再想乖乖,阖上双眼,准备美美地睡上一觉。
一觉醒来后,天色已近黄昏,戚牙婆已经从外头回来,捧了一荤两素的菜式进来,笑盈盈地道:“姑娘该用暮食了。”她将饭菜摆在小几上,“我花了三千两银子,这可是倾家荡产才买下了姑娘呢,姑娘可别让我白花了这钱。”
陈湘如可不想转手再比这更高的价卖与旁人,那时候就更难掌握命运了,既然戚牙婆一心想多赚钱,何不先遂了戚牙婆的意,慢慢儿地再设法离开,她轻声道:“相州这地儿太小,权贵有钱爷也太少,戚嬷嬷想赚大钱,就得往人多、繁华地,譬如洛阳,或是京城。”
这两处未受战事之苦,有钱人、百姓最多。
这话正中戚牙婆下怀,可她原就长住在相州一带,那边根本就不认识什么人,道:“去了那边后又如何?”
“嬷嬷可以与两地生意最大、名气最大青楼鸨儿说,让我借她们的贵地献艺,得了银子,可以分她们一份,这无本的买卖没有不成的。
戚嬷嬷不可心急,要赚大钱就得有耐心,你想想看,相州这地界上,你可不认识什么人,万一有权贵相中了我,要强夺了去,你能斗得过旁人么?
但在洛阳、京城就不同了,你有权,有比你更有权的;有你钱,有比你更有钱的;自然是价高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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